他也知道,路九久是知道這些事兒的,因為他不止一次看到過,路九久無意間聽到別人私底下議論她時,那種失落的表情,好像是沉默了許久的人亟待說出那些掩蓋已久的疼痛,卻又不得不活生生的咽下口喉之中,隱忍而沉默。
小萌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轉過頭看見路九久十分舒適的躺在地上,臉上帶著滿足的神情,一點也看不出路九久有一些為自己身材所困惑的樣子,但是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其實隻是表麵上不在意而已。
他長籲了一口氣,認真的問道:“路九久,你不想減肥嗎?不想讓大家都大吃一驚嗎?說實話,你的確胖的挺讓人看著煩的。”
路九久臉色驟然一變,咬了咬下唇,苦笑道:“我當然想瘦下來,可是有的事情,並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她轉過頭,認真的看著小萌,繼續說道:“有的事情,你一定要學會珍惜,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它走了,你會追悔莫及。”
路九久的眼裏深處帶著一絲柔軟與溫柔,她罕見的認真中,夾雜著的卻是經年的沉默。
“我就說嘛,”小萌咂咂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是個女人都會希望自己被所有人喜歡的。”
“可是,我一直想的是,既然外貌上不能讓人喜歡,至少,我也要讓我的性格不被別人所詬病。”路九久認真的說道,“算了,跟你說這麼多幹什麼,你是妖,自然不懂人心的複雜。”
路九久伸出手在小萌的頭上胡亂揉了一把,被他嫌棄的打開了手,她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後站起了身:“我覺得符生快回來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去蹲著吧。”
小萌也跟著站起身,還沒有回應路九久的話,就被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一個逆光的人影震住,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的喊了聲:“符生……”說著又覺得好像辱沒了自己的身份,又輕聲咳嗽了下,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回來了。哈哈,我們來廚房幫路九久鍛煉一下她的忍耐力和意誌。”
小萌用餘光瞟了瞟路九久,結果瞟了半天沒瞟到人影,連忙轉了幾圈,發現路九久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已經溜走了。
該死!這個狡猾的路九久,改天一定讓你好看!
小萌恨得牙癢癢,卻又不能表現出來,他畢竟沒有人類那種控製情緒的極好的技能,於是臉憋得都快扭曲。
符生就這樣一直看著他扭曲的臉,看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小萌的臉都快抽筋了,他才斜眼瞄了瞄一個角落,皺了皺眉,道:“路九久,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
躲了許久的路九久磨蹭著磨了好久才從角落裏踱步出來,低著頭不發一言,等著戒尺的降臨。
誰知道她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戒尺,而是等到了一句既讓她揪心,又讓她開心的話。
“你師傅,來了。”
路九久此刻的心情隻能用一個字來形容——複雜。
她至今仍記得最後一次見師傅是在一年前的冬天,那天是京城的第一場初雪,把整個京城都鋪滿了白色,空中飄蕩著久不停歇的鵝毛大雪,凜冽的寒風卷起無數銀白。
她裹著厚厚的衣服,體重加上衣服幾乎都讓她走不動路了。
而師傅卻隻一身單薄的青衫,如同在春,和煦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
師傅的長相並不算出眾,頂多隻能算個看得過去,卻有一種旁人沒有的氣質,長長的黑發被玉簪束起,臉上時常掛著溫和的笑意,眉眼彎彎,親和卻又讓人不敢褻瀆,“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焉”不外如此。
“公子如玉,風度翩翩”,說得就是她的師傅,寧子玉。
當時她不舍的眼淚鼻涕一起流,卻是看得師傅覺得十分好玩,臉上一直帶著笑意。最後她沒忍住輕輕抱了他,說是抱,倒不如說是撲,師傅平常多麼注重儀表的人,被她猛地撲到了地上,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也沒多說一句。
路九久下了力氣才爬起來,一把拉起師傅。
其實,路九久一直記得並且可能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那一天,她跟師傅表明了自己的心跡。她欲哭無淚,妥妥的師生戀啊……最重要的是,當她特別嚴肅的叫著師傅的本名說“寧子玉,我對你有意思”的時候,師傅的臉色不變,依然雲淡風輕的無視了她的這句話,開始囑咐:“小九,此次我去可能要一年半載,你要切記,倘若遇到了能夠助你祛病的人,一定要馬上聯係為師,為師到時候有話要告訴你。”
她眨巴著眼睛:“師傅,你沒聽到嗎?”
“嗯?”寧子玉表示疑惑。
“我說我對你有意思。”路九久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