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撫過那不老的容顏，我微微歎息。
為何竟會是這樣，上天竟連最後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轉首不再去看那銅鏡中的容顏，卻望向了窗外。
外麵秋色蕭瑟，帶著淡淡的落寞，乍起的冷風卷過路邊殘葉，亦席卷了我那彷徨無措的內心。
來素淨苑已經一月有餘了，我對外麵的消息全然不知，自從那次分離以後，小政他竟然沒來看過我。
問著護送我過來的侍衛，他們卻也搖首不知，怕是不肯說吧。
他到底在做些什麼？
當初，越來越多的人對我的身份表示懷疑，而我的身體也越來越差。
雖然小政極力的保護我，極力的鎮壓，但流言依舊四處流溢。
說我的身世，說我是妖怪，說我魅惑君王，什麼樣的說法都有，但不管怎樣，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我根本無法安心的呆在這秦宮裏。
即便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即便那幸福幾要逝去，上天終究不能給我們安靜相守的機會。
我無法對那些視而不見，我也無法平靜的守著那最後的時光，於是我終於說出了口。
我想離開秦宮，去哪裏都行。我這樣對小政說。
他沒有問什麼，就點頭答應了，派最信任的人送我去了秦國在宮外的別苑，把那一切流言都徹底杜絕。
可是現在呢？
心安了，流言也沒了，身邊卻沒了那人的笑語嫣然，心總覺得空蕩蕩的。
“絳兒……”身後突然想起了熟悉的輕語，我猛然轉首，卻見小政正笑著凝著我。
他來了嗎？他終於來了。
雖然隻有一個月，但我卻從來沒有這麼想他過，人一旦身體差了，是否連內心都會軟弱起來。
彼此注視，連空氣中都流轉著甜甜的味道，他朝我伸開雙臂，我溫順的偎入其間。
“政，你終於來了。”
“嗯，我來了。”
簡單的言語，彼此的眼神交流，卻足以讓對方明白心中所想。
他撫過我的臉頰，帶著淡淡的繾綣，“絳兒，你瘦了。”
“因為病一直沒好。”我淡淡的笑著。
“絳兒，你真的隻是受了風寒嗎？”他的話讓我不由的一怔，隨後我笑著道：“嗯，我就是這個體質，受了風寒不容易好。”
他沒有再問，但眼底卻流著一絲淡淡的疑惑。
他不相信嗎？
在素淨苑呆了兩天，小政就返回了秦宮，我依舊在這裏靜靜的等著，等著他偶爾抽空來看我。
雖然我明知道我們能相處的時間不多了，但卻還是不願把真相告訴他，寧願他不知道，也不想他為我擔心。
素淨苑隻有幾個伺候我的宮女，都是些新來的，對以前月絳公主的事情並不了解，這樣也不至於會對我產生恐懼感。
今日，我覺得身體不錯，於是隨意的在花園裏散步，但沒想到聽到的卻是這樣一段對話。
我和她們隔著一座假山，彼此看不見對方，但卻可以清楚的聽到她們的談話。
“聽說了嗎？鹹陽都在傳皇上沉迷煉丹之術，還說什麼要長生不老？”
“聽說了，我還聽說現在住在這裏的阿房姑娘根本就是以前的月絳公主，而且十幾年容顏不變，皇上怕是受了她的迷惑才去尋什麼仙藥的吧？”
“真的嗎？阿房姑娘看起來才不過十五六歲，難道真的是什麼妖怪嗎？”
“我看就是，她長的最多隻不過清秀，為何皇上會如此喜歡她，甚至不惜為他建造阿房宮，皇上什麼美女沒見過，怕是被她施了什麼妖法吧？”
後麵的話我再也不想聽下去，聽到這裏，心裏已全然明白。
流言終究還是無孔不入……
我轉身打算離開，卻見小政立在我身後不遠處，靜靜的凝著我，我回凝著他，無聲的詢問著他。
你真的去尋什麼仙藥了嗎？
你真的還在建什麼阿房宮嗎？
你答應過我不相信這些的，你答應過我不再建阿房宮的，為什麼要違背承諾？
他張口似乎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說出口，大步走到我身邊，緊緊的擁住了我。
耳邊那兩個宮女的交談依然在繼續，時而輕笑，時而嘲諷，那些流言不堪入耳。
“你們夠了沒？滾……”小政的聲音冷漠如冰，嚇的那兩個宮女拔腿就跑。
四周的空氣也一下子凝固了起來。
“絳兒？你問我為什麼？”他痛苦的笑了笑，“那你又為何要騙我？你根本就不是受了風寒？”
“我……”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他捂住了嘴巴，“絳兒，難道我就這麼不能讓你相信嗎？”
“不是的，不是……”淚已隨著話而流下，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的脆弱。
小政，為何你要用如此哀愁的眼睛看著我？
我怎麼會不相信你，隻是我真的……真的……啟口……
他為我輕輕拭去眼淚，指尖的溫度淡淡的滲透了進去，直至我的內心，“絳兒，別哭，我會心痛，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想讓我擔心而已，可是你怎麼可以獨自承受，不管什麼，告訴我，我無法放開你，所以請你也不要放開我。”
我也不想放開你，可是我不得不放……
“小政，答應我，不管我變成怎麼樣，你隻要守在我身邊便好，不要去相信什麼仙藥，答應我好嗎？”我緊抓著他的衣襟，苦苦哀求。
“絳兒，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但就是這個不行，不管什麼，隻要有希望，我就要去試，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的看著你……”他痛苦的閉上眼睛，“絳兒，對不起。”
我知道他一旦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但為什麼？
為什麼到最後我竟是讓他走上這步的人，他該是偉大的，但我卻要讓他在曆史上留下這麼一筆。
“皇上。”叫喚聲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氣氛，那一連串的太醫靜待著小政的發話。
“絳兒，你先去休息好嗎？”他勸著懷裏的我。
“不要，我自己的身體自己了解，讓他們說吧。”我知道如果不是太醫們束手無策，小政也不會去尋什麼仙藥。
不過他到底幾時讓他們給我看病的？該不是在我昏睡的時候吧？
他見我眼神堅決，歎了口氣，道：“你們說吧。”
太醫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該由誰來說，最後一個較為年長的太醫出來道：“皇上，臣等無能，阿房姑娘的病最多拖不過三年。”
三年嗎？
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了？
我自己本就知道，一直都知道，但從別人口中說出，心裏還是不免泛起一陣悲哀，既定的命，果然怎樣都無法逃離。
或許是見我臉色蒼白，小政衝著那群人喊道：“滾，都是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