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禦宮。
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那位端著禦膳的宮人躬著身子將手中的燉盅放到了殿中那張寬大的梨木雲紋桌上,朝著窗邊那略顯纖瘦的人福了福身,道:“帝上,禦膳房將您今夜的夜膳送來了。”
窗邊的女子似是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一般,依舊如一尊精致的石像般一動不動。
那名宮人似乎早知女帝的性子,也不再言語,又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從殿內退了出去,謹慎地關上了殿門後立刻轉身飛快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萬幸,看來自己今天是逃過一劫了。
心下一片後怕,那名宮人不禁加快了離去的步伐,仿佛身後有什麼可怖的東西在追趕。
窗外湧進陣陣清風,女帝似乎也感到有些冰寒滲骨,不自覺的緊了緊身上寬厚的披肩。
這陣突如其來的寒風終於拉回了她的思緒,她抬頭望向窗外月下的一片空地,波瀾不驚地道:“貴客既然來了,又何不現身?”
方才還平靜如常的空地上突然旋起幾縷清風,被風卷起的幾枚枯葉輕巧落地,一位身著一襲素色青衣的公子顯出身形。
女帝的目光多了幾分詫異。
這公子倒是生的相貌堂堂驚為天人,隻是看起來,似乎並非凡人。
那名公子矜貴地立於清冷的月光下,素色的衣袂隨著身畔旋繞的清風肆意飛揚,隨著清風起舞的枯葉更是為此景添了許多淒冷之意,唯獨他手中提著的另一名身著紫色暗紋的書童模樣的公子哥兒與這場景顯得格格不入。
青衣公子毫不在意自己提著一個大活人的姿勢有何怪異之處,斜著墨色狹長的眼涼薄地看了一眼窗前欲言未言的人,道:“女帝扶弦?”
她微微一愣,正欲點頭回應,便聽到他那清冽如止水般的聲音似是篤定一般,再次在耳畔響起――
“帝上,冥君早已尋覓多時。”
轟的一聲,她的思緒在聽到“冥君”兩個字時徹底被擾亂,那個人的名字帶著撕裂般的痛在她腦海中炸開。
池瞑。
那一瞬,她感覺自己無所遁形。
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她孤身一人漂浮在無痕界中,渾渾噩噩不知該去往何方。
她就那樣漫無目的地飄著,不經意間飄到了一處如仙境般的桃林中。
她微愣,這種荒蕪的地方怎麼會有這等繁華的桃源。
“迷路的孤魂?怎會誤闖入本君的幻境中?”
她轉身,便看見了他。
他一襲黑袍俊美無儔,微揚的眉梢帶著幾分邪魅,慵懶肆意地倚著桃林中的一方石桌,一揚首又灌下大半壺美酒,有些許隨著喉結的滑動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他卻毫不在意般的自顧著飲酒。
她不禁看癡了。
直至一壺酒盡數進了他的腹中,他才再次看向一直傻站在那裏的她,隨意地對她招了招手。
她意識恍惚,也就那樣傻傻地向他飄去,直到被他大手一揮摟在了懷裏。
他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了一番,輕浮地笑道:“嘖,還是個美人兒。好景好酒配佳人,本君豔福不淺呐。”
說罷,笑眯眯地又提起了一壺酒。
從那日以後,這個在他眼裏看起來有些傻乎乎的小遊魂就成了他的貼身酒侍,專門為他斟酒。
她不知道自己那時隻是個缺了一魄的殘魂,更不知道自己是誰。
但她覺得他似乎是知道的。從那天在桃林裏相遇後,她知道了他就是這個無痕界的主人,那個在人間傳聞冷酷殘忍不近人情的冥君。想當初以她半夢半醒的腦子還愣是記了好多遍才終於記住了他的身份。
嗯,她認真的想了想,覺得傳言一點都不屬實。
她曾經問過他自己生前是誰,他隻是幽幽地盯著她看了好久,再次習以為常地將她一把摟進了懷中,高深莫測道:“不就是一縷人帝的殘魂,反正都已經被人拋棄,無論在人域是什麼身份,到了本君這無痕界便與這些花花草草沒什麼不同。那些痛苦的回憶不要也罷,你就安安心心當本君的酒侍便可,別總想著那些有的沒的,本君可不想你哪日看中了哪隻俊俏的孤魂野鬼,就那麼跟人跑了,那本君得有多憋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