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父親對於黑早生的所作所為有些生氣,感覺臉麵上過不去,就變著法讓黑早生幹活。可黑早生畢竟才十幾歲,能幹的活畢竟很少。那時黑早生村山窪裏有一片澇窪地,種著水稻和小麥。
夏天割了麥子栽水稻,秋天割了水稻種小麥。稻草用來當屋草,麥稈用來喂牛和打苫子,燒柴就成了問題。盡管山上有樹木和荒草,可大多數是大隊的山場,一般不能動。有些能拾柴草的地方,山下的人一到農閑就像峰子似的飛來了,趴得滿山都是,樹上落下的葉子,很早都被撿走了。
每年冬天,父親都要為過冬的柴草犯愁。都說守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黑百順卻深刻地領會到這句話的不科學性。他雖然守著青山,可每年都為燒柴發愁。於是,為了安全過冬,黑百順想了許多辦法。
例如稻茬能做燒柴,每逢割完稻子,他都抽空組織家人刨稻茬。當然,每家每戶也都知道。於是,每到割完水稻,稻地裏就擠滿了大人、小孩在刨稻茬。
黑早生不上學了,父親就每天讓他全天候去地裏刨稻茬,還規定每天要刨多少。
平常人少,黑早生能很輕鬆地完成任務,可一到星期天,學生們都湧到地裏來了,完成任務就很難。一個星期天。眼看父親規定的量要完不成了,他心裏很著急。這時候,有人居然去刨棉槐墩子。那東西像木頭一樣耐燒,而且棉槐墩子都長得很大,刨一個就能裝滿草筐。
梅嬌也在那裏,不讓黑早生去。說:那是大隊的東西,刨了犯法。被大隊看湖的逮去了,你爹能輕饒你?
等到有十幾個人都去刨了,黑早生還是動心了。沒再聽梅嬌的勸阻,也去了。可事就這麼湊巧,大隊看湖的來了。
看湖的就是看青的人,也負責看護大隊裏的公共財產。有幾個聰明的年齡稍大一點人,刨一陣子就悄悄溜走了。而那些溜走的恰恰是刨得最多的。
那些像黑早生一樣大的小孩子就不一樣了。棉槐墩子堅硬無比,黑早生勁頭不大不說,拿的工具也不贏人。玩具一樣的小钁頭,刨草根還可以,刨這麼堅硬的東西根本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黑早生刨了很長時間,才刨了拳頭大一點。黑早生正為自己的戰利品沾沾自喜的時候,一聲大喝“都站在那裏別動”就把他們都嚇懵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直木棍似的站在那裏。有幾個響趁亂逃走,包括黑早生。可剛走了幾步就被發現了,看湖的人又厲聲喝道:想溜是吧,找到你家門。
一說找到家門黑早生們又害怕了。黑早生不想讓家長知道,讓他知道了,就他爹那像爆竹似的一點就炸的牛脾氣,按母親的說法就是:非揭蓋喝了你不可。
看湖的就兩個人,前麵一個,後麵一個,嗬斥著黑早生他們三十幾個孩子排成一字長蛇陣向大隊辦公室走。
大隊辦公室還在村中央,老糧站後麵。
在大隊辦公室,有人挨個問情況登記。這時黑早生才知道,說如果逃跑就要追到家門那純粹是胡扯,因為那兩個看湖的,根本不認識他們是誰。
黑早生後悔沒逃走,但看到他們隻是登記了名字,教育以後不要再犯錯誤,別的也就沒追究,黑早生登記完趕緊跑了。可是,黑早生背著草筐剛走到家大門外,就看見父親凶神似的拿著一根皮繩罵罵咧咧地快速地奔過來了。
黑早生有些懵,站在那裏像打愣的雞。鄰居聽見父親的聲音跑出來了,上前擋住黑百順說:大哥,你又幹什麼?
我非勒死他不可,長能耐了,敢刨大隊的棉槐墩子。
黑早生更懵了,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事,父親怎麼知道了呢。黑早生並不知道,他剛走出大隊辦公室,會計就在喇叭上把他們的名字公布了。家家戶戶都有小喇叭,無論是村裏的什麼消息,包括公社裏的什麼新聞,都會在小喇叭裏播放。每天早、中、晚都要播放,播放時間正好與老百姓吃飯時間重合,他們總是邊吃飯邊聽著小喇叭裏的新聞或通知。
父親正在家吃午飯,小喇叭裏就播送了黑早生的名字。父親一聽就惱了。黑早生剛被學校開除沒多久,又讓大隊點了名,他這個在村民眼裏那麼風光、那麼有威望的人,卻有一個這麼不爭氣、這麼可惡的兒子。
一鄰居擋著父親,另一鄰居趕緊把黑早生拉到一邊說:還愣著幹嘛?你爹在氣頭上,說不上真敢勒死你呢,趕緊跑吧。
黑早生似乎如夢方醒,扔下草筐一溜煙跑了。父親雷鳴般的叫罵聲像冬天的寒風似的追著黑早生跑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