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梅嬌父親一般不在家，在家能見到黑百順的幾乎很少，可今天偏偏就遇上了。黑百順微笑著客氣地打招呼，說：大兄弟，回來了？
梅嬌父親臉黑的比黑百順的臉還黑，說：大老黑，你就教你兒子那樣？
黑百順嚇了一跳，問：怎麼了，黑早生在你家惹禍了？
你說說，才多大啊，就想著娶倆老婆。
黑百順有些懵，又問：怎麼說的？
昨天在我家，黑早生非要娶梅嬌。你們兩歲就定親了，現在剛上小學，就又來勾引我閨女，你大老黑到底生的是個什麼兒子？從小就這麼花心，長大了還了得？
黑百順笑笑說：我當是多大的事呢，都是小孩子說著玩的，怎麼能當真呢？
怎麼能當真？你知道你兒子是個什麼東西嗎？我都聽說了，三四歲就鬧著和黑妮結婚，還學兩口子睡覺。你聽聽，多惡心啊，那麼小的孩子，就知道那麼多，不是大人教的是誰教的？我給你說大老黑，以後兩口子那些事，別讓孩子看見了。你知道兩口子不檢點對孩子影響多壞嗎？
黑百順有些惱，但還是忍住了。這麼些年來，他一直忍氣吞聲地過日子，誰都可以對他指手畫腳，誰都可以侮辱他甚至罵他，可他都忍著。畢竟是外來戶，誰也惹不起。但這次梅進財說的話實在是太難聽了，黑百順一直忍，一直忍，最後實在忍不住了，頭一抬，腰一挺，眼珠子一瞪，亮出他那銅鑼嗓子說：梅進財你有完沒完？你不就有幾個臭錢嗎？有錢還了不得了嗎？有錢就能蹲在別人頭上拉屎、別人都都不能歪一歪嗎？那都是小孩子在一起的玩話，你拿來說有意思嗎？
梅進財沒想到一直逆來順受的黑百順敢頂撞他，火了，指著黑百順的鼻子說：你敢頂撞我，你個外來戶子，敢在這裏逞能，好，我馬上去大隊，讓尹德祿開出你。
黑百順氣壞了，上前一步，像鬥雞似的瞪著眼惡狠狠地說：誰是外來戶子？你難道不是外來戶子嗎？上溯一千年，這裏除了虎狼，人煙都沒有，你怎麼說這裏就是你們的？再說了，我們戶已經落下了，已經是玉泉村的社員了，還整天外來戶外來戶地喊，你什麼意思？想趕走我嗎，你不夠資格。
梅進財嚇得往後退，接著，轉過身去，說了句“我沒資格，我找有資格的人去”，說完倒騰著靈巧的雙腿走了，不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黑百順長歎一聲，垂頭喪氣地回家了。
白蓮花看到丈夫不對勁，問是怎麼了。黑百順把梅進財侮辱他的事說了，白蓮花說：馬善有人騎，人善有人欺。以後咱得挺起腰杆來，都是一樣的社員，幹嘛都欺負咱？
咱不一樣啊。黑百順說，咱是劉中德極力堅持才留下的。現在他死了，誰替咱說話？雖然有幾個姓黑的本家想替咱說話，可尹家是大戶啊，尹德祿又當了一把手，以前又和他有點小過節。梅進財呢，又是尹德祿的表姐夫。
白蓮花說：是親戚怎麼啦？是親戚也不能吃了咱。咱不偷不搶，不殺人放火，出一樣的力，幹一樣的活，誰也怎麼不著咱。
黑百順說：話是這麼說，可真到時候，誰幫咱？上次在東山上，尹德祿的妻子裝作跟你鬧著玩，把你摁在草地上戲弄你，誰去拉了？把你戲弄了一陣子，你發火了，還都評判你脾氣不好。
白蓮花不說話了。那天是有這麼一回事。休息的時候，幾個婦女在一起唧唧喳喳地談天論地。白蓮花一般不插言，這次有個婦女對她說：白蓮花，你說你長得這麼漂亮，就是個子矮點啊，再高點就更好了。
白蓮花說：個子高有什麼好？還是個子矮好。萬一天塌下來了，有個子高的替咱頂著。
尹德祿個子矮，可他妻子個子高。他妻子一直想戲弄白蓮花一下，隻是她總不說話，沒有機會。這次似乎機會來了，上去摁住白蓮花，又抓又撓，嘴裏還挖苦說：個子高怎麼了？個子高就替你受罪嗎？
這分明是無理取鬧，可其他婦女沒有一個上前拉的。一直到尹德祿妻子累了，才把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白蓮花放開。
黑百順也曾說不再過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可代價是回老家。白蓮花又堅決不回那個傷心地。
就在黑百順和白蓮花唉聲歎氣的時候，尹德祿和梅進財氣勢洶洶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