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3)

她又細看了一番——那眼神讓邵凱既不安,又不自在——原來是多了一副眼鏡。

“你為什麼要戴眼鏡?”她茫然極了,語氣就像小時候問父親“彩虹是怎麼形成的呀?”或是“毛毛蟲為什麼會變成蝴蝶呢?”

邵凱尷尬地笑了笑:“這是老花鏡,早就戴了,是你以前沒注意。”

邵清羽呆住了,父親的話像一記悶棍敲在她腦門上,過了片刻,她發覺自己哭了。

起先還是流淚,慢慢地,那哭聲越來越大,毫不克製,到後來便成了號啕。

她好像突然才反應過來,那個強勢的、蠻橫的、獨斷專行的父親早就開始衰老了,而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過去,她偶爾也覺得父親顯得有點兒上年紀了,但她一直很單純地認為——都怪他自己找了個過分年輕的老婆,他本來沒那麼老,就是因為站在姚姨旁邊,被襯老了。

可是今天姚姨不在,而他的疲態卻仍然如此昭彰地被她看在眼裏。

她太傷心了,離家以來,她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她一直理直氣壯地認為是父親太勢利,太封建,太不講道理。

直到此刻,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或許也錯了,她甚至認為,父親的極速衰老——這件事,她要承擔相當大的責任。

當這個想法一出現,她便崩潰了,與此同時,她原本所堅持的立場便開始一點點潰散,坍塌。

她雙手捂著臉,眼淚順著臉頰一路往下。

她什麼都想起來了,母親去世的那個下午,去醫院路上的那一路紅燈,早在那麼久以前,她在這個世界上就隻剩下這一位至親。

想到這裏,仿佛有千萬根針在紮她的心髒。

汪舸束手無策地看著自己年輕的妻子,他擔心這樣強烈的悲傷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傷害,可是他又無法為她分擔哪怕一點兒痛苦。

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笨拙地哄勸著她:“不要哭了,清羽,你不要哭了。”

盡管這很徒勞,但他還是在重複著:“不要哭了,別難過了,你回家了。”

邵凱望著女兒,還有自己原本完全不打算接受的女婿:他們有著成年人的外表,可是內裏卻還是兩個孩子。

邵清羽離家出走的初期,他嚴禁家中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就連小女兒怯生生地問一句“姐姐不回來了嗎”都要被他狠狠地罵一頓。

老朋友們都來勸過,晚輩如齊唐也來當過說客,就連妻子——他當然知道她是裝模作樣——也假惺惺地為清羽說了幾句好話。

誰的話他都聽不進去,誰為清羽說話他就甩臉色給誰看。

隨著她離家的日子越來越長,邵凱的怒氣消減了不少,而牽掛和擔憂卻與日俱增。

每天回到家裏,上了飯桌,他一抬眼就看到那個空位子。

晚上休息前,路過清羽的房間,他總會停一停,盡管知道裏麵沒有人,卻也不敢進去。

家裏少了個人,房子突然一下就變大了,他總覺得不是這裏少了點兒什麼,就是那裏缺了點兒什麼,再多的家具電器都填不上那些空缺。

現在,清羽終於回來了,還懷著身孕——這意味著,過不了多久,他就要做外公了。

她沒有說一句關於道歉的話,可是她的哭聲中已經表達了全部的懺悔。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罷了,年輕人的事,隨他們自己去吧。

像是要極力安慰自己一般,他又想到,好在家中略微還算有些財勢,萬一將來事實證明清羽選錯了人,總不至於無路可退,比起很多婚姻不幸、自家條件又不太好的女孩子,清羽還算是有點兒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