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韻錦記不清自己對他的格外留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暑假前圖書館特別忙碌的那段時間,大家忙著對一批批新到圖書進行驗收登記,沈居安和她編在同一個小組,她踮著腳尖,吃力地將一疊歸類完畢的書放置到書架上,有人在一旁無聲地拿過她的書,輕鬆放到了指定位置。她擦了把汗一轉頭,看到的是他沉靜的側臉。當時蘇韻錦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出現了前些天胡亂在書上看到的句子:“攀條摘香花,言是歡氣息。”她甚至不是特別理解這句樂府詩句的含義,隻是覺得那時自己的心情和詩裏所形容的一樣平靜又歡喜。沈居安似乎並未覺察到自己的舉止有何特殊之處,繼續在蘇韻錦身旁整理書籍。過了一會兒,大概是意識到她呆呆的注視,於是笑了笑當作是禮貌的回應,蘇韻錦沒來由地就紅了臉。
說起來,談論沈居安的人雖多,但大多是霧裏看花終隔一層。沈居安待人很好,並不因為自己的優秀而傲氣自恃,但是他的好是對誰都一樣的,就好像畫裏的人,你覺得賞心悅目,雖近在眼前卻難以觸及。他笑的時候眼神溫柔,容易讓人怦然心動,仿似洞悉人心,但實際上,你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蘇韻錦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屬於少數的幾個和他走得較近的人之一,原因大概是在圖書館輪值的時候他倆總排在同一組。沈居安好像很喜歡圖書館這地方,除了分內的工作,沒課的時候也時常泡在那裏。圖書館倉庫附近有個專為管理員開辟出來的空間,擺有幾張桌椅,閑雜人等通常不許進入,因此很是安靜。他在那裏看書就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打擾。偶爾蘇韻錦也在那裏,他們會一起聊聊天,說起當天做工作和書裏看到的有趣東西。蘇韻錦做家教的時間若與圖書館的工作有衝突,他也盡可能地替她協調,或是默默地替她把該做的做完。
蘇韻錦很佩服沈居安,他的心智顯得比同齡人更為成熟,什麼事到了他那裏都可以在不疾不徐中妥善地處理好,仿佛沒有什麼可以將他難倒,他也總是很清醒地知道自己下一步將要做什麼,也不會有什麼事讓他驚慌失態。她聽人在背後說起過沈居安的家庭情況也不太好,他和她一樣出自某個遙遠偏僻的小縣城,但是在他身上你卻看不到任何的卑微和自憐。他看人的時候澄澈坦然,笑容柔和,進退自如。
“那麼,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喜歡他?”莫鬱華聽後這麼問。
蘇韻錦想了很久才說:“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和他在一起感覺很舒服。”
“那你還等什麼?”
“他怎麼可能看上我?”蘇韻錦赧然。與其說沈居安是她喜歡的男孩子,不如說他更像是她心中的一個完美投影,他們有著相似的背景,可他勝過她太多。蘇韻錦多麼期盼自己有一天也能像沈居安一樣內心強大、出類拔萃。
莫鬱華說:“按你所說圖書館排班由他負責,他要是討厭你,你絕不可能總是和他排在一個小組。”
蘇韻錦倒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層,臉紅心跳地想著莫鬱華所說的可能性。是的,沈居安至少不討厭她,但好像也沒什麼人是值得他討厭的。
“我沒想那麼多,像現在這樣就很好,他不說話的時候我在旁邊看著他,居然有種天荒地老的安定感覺。”
“天荒地老?那程錚呢?你跟他在一起時又會想到什麼?”莫鬱華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蘇韻錦愣了愣,隨即脫口而出:“天崩地裂。”
話一出口,兩人都撲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