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翼見他不理會,嘖嘖感歎:“看你笑得跟西門大官人似的。潘金蓮好歹如花似玉,蘇韻錦她有什麼呀?你居然看上她,要是孟雪知道,不氣死也得憋屈死。”
程錚懶得答話,隻當沒有聽見。周子翼那邊討了個沒趣,也就不再喋喋不休。程錚把作業檢查了一遍,又呆呆地出了神。有些事就是那麼微妙,那天過道上她扭頭走後,他一整晚都心神不寧,連周子翼他們後來說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滿腦子都是那雙眼睛。他猜想她一定是隔壁班的,可在此之前自己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過這個人的存在。從那天起,他無論是坐在教室裏還是在走廊裏,都有意無意地試圖從那些穿著相同校服的女生裏搜尋她的影子,還拐著彎向周子翼打聽過這個人,可就連號稱“少女之友”的周子翼都對她毫無印象。
的確,正如周子翼所說,她有何特別?不過是子翼他們嘴裏的“村姑小芳”之一,土土的,不算頂漂亮,性格又悶得很,扔到大街上用放大鏡都找不出來。那天走道上那麼多人,為什麼大家都視若無睹,唯獨他如同觸電?這是什麼奇怪的磁場?難道隻因為她撞上的人是他,因為她撥開他如撥開一隻攔路小狗一般的輕慢,因為她回首時那雙光華頓生的眼睛?這些都不是理由。
可他就是記住了她。每天那麼多女孩從眼前經過,認識的,不認識的,比她高的,比她矮的,隻要一眼看過去,他就能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她。
高三開學第一天,看到她走進自己所在的教室,他差點沒伸手去掐自己的大腿,那感覺好像是高興,但很快又為她和孟雪打了個招呼之後麵無表情走開、看都沒看自己一眼而不快。
調整座位的時候,當蘇韻錦遲疑地抱著書包向他前麵的位子走來,程錚的心跳快得連自己都感到羞愧,緊張得隻能裝作埋頭書堆裏,筆尖在草稿上塗塗畫畫半天,全是些無意識的線條,淩亂的、糾纏的,他甚至不敢抬頭也不敢太急促地呼吸,怕自己的熱切會把她嚇跑。他不喜歡女生坐在自己附近,因為她們大多鼓噪又麻煩,就連孟雪想要占住那個位置都被他惡聲惡氣地趕跑,可她和誰都不同。周子翼不知有意無意地說出那個座位不許女生坐時,他窘得不行,不經大腦就說出難聽的話。當時蘇韻錦惱怒地回頭看他,他心慌意亂之餘,竟然有了一種近似於自虐的快樂。隻有這種時候她才會留意到他的存在,隻有這樣她才會專注地看著他。所以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找碴,寧可被她討厭,也不願意被她漠視。
他嘲弄她笨,不過是盼著她問一句,“你能不能教教我?”
罵她沒腦子,是看不慣她被別的女生欺負。
搖晃她的凳子,用筆戳她的背,故意把汗甩她身上,都是想讓她麵紅耳赤地轉身說話。
她用力地靠向他的課桌,讓他幾何課本上的輔助線變成一道拋物線,可當時他隻留意到她垂在自己桌上的發梢。惡言幾句也不過是要驅走自己心中詭異的心神蕩漾。
體育課上,男生們休息的時候圍成一堆評價班上的“八大恐龍”,有人不經意地提起,“其實我覺得蘇韻錦打扮一下的話應該還不錯的。”他幾乎立刻冒出一句:“母豬打扮一下也能變嫦娥。”別人隻道他看蘇韻錦特別不順眼,其實他自己明白,他隻是不喜歡別的男生對她評頭論足,就像不喜歡自己私藏的寶貝被人窺伺,他自私地希望她的好處隻有他看得見。
她家裏出事,他比誰都著急,買麵包、故意掉錢、偷偷往她課桌裏塞飯菜票,捐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錢都是想讓她過得好一點。她自尊心強,他也拉不下麵子說軟話,再好的用意到了嘴邊都成了刻薄,事後每每恨不得用鞋底抽自己的嘴,可下一次依舊沒有任何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