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5章(1 / 2)

煙雨蒙蒙,瀟瀟雨又歇……

我佇立在南華門的城樓上,眺望著迷霧中,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曾經,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給她,我對她的愛,連我自己都震撼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終究還是離我而去。

這是我第二次送她離開,猶然記得,那次她和皇兄去縉雲,我居然會如此的難以割舍,仿佛她會一去不回,我是那麼強烈的擔心,怕再一次失去她。那些天,她不在皇宮,我莫名的煩躁,什麼事也不想幹,腦袋裏隻有她的影子,那麼妖嬈,那麼清晰。

眼前,馬車消跡在莽莽的雨日,我沉重地歎息,瞭望著遙遠的天空,看不真切,伸手觸及眼瞼,才發覺,不知何時,雙眼中已是波光點點。沒想到這次送她離開,竟是永遠的別離。

探手在衣夾裏摸索,指尖碰觸到了那個香囊。香囊中的草藥和花卉早已沒了香氣,可我一直留著它。我撫摸著它,她贈予我的唯一之物,那時她隻是拿這個跟我談條件。可如今我欣喜,因為以後茫茫的人生,我還有它,還能時時睹物思人。

秀馨將風衣披在我肩上,安慰道:“皇上,這裏風大,小心身子。就讓姐姐安心地去吧。”

我勾眼看她,多年來的經營,就算我當上了皇帝,就算我擁有天下,卻失去了心愛的人,假如讓我再來一次,我還會這樣不遺餘力,想要權力的巔峰嗎?

簌簌西風,吹皺了我的鬢發,孤獨,我深深地感受到了。當我獨自坐在金殿之上,麵對滿朝的文武,我累了。此時才真切地想起她的話,我沒有朋友,因為我從不信任別人。眼前的秀馨,我辜負過,傷害過,到如今,在我身邊的,也隻有她一人了。

“你先回去,朕想一個人待會兒。”我歎息,望著馬車消逝的方向,思緒仿佛回到了從前。

那日,她躺在皇兄懷裏,蒼白的臉上沒了血色,素白得就如同綻放的百合,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紮進我的心裏,她問我,我愛的是以前的宇文若蘭,還是成親後的霍蘭。若蘭是我從小的一個夢,當她嫁給我的那一刻,我的夢就實現了;但霍蘭不同,她是第一個駐進我心中的人,此生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和她初相識,雖然她跟若蘭一樣,倔強,執著,但我隱約感覺,她們還是不同的。霍蘭俏動,大膽,她的言行總是讓人眼前一亮。她在芙蓉花會上,新潮的舞姿,誘人的佛跳牆;她在篝火會上,就像一顆璀璨的明珠,與火焰同舞;還有那次在慈寧宮,她的琴,她的貌。她的一切,仿佛是烙印在我心頭,揮之不去。

我知道,她也愛過我,可我讓她失望了。早知是這樣的結局,我會像皇兄一樣,拚盡所有去保護她,將我嗬護在我的羽翼裏。

做了皇帝,我盡量在彌補她,真心的愛她,可她,沒有給我第二次機會,錯過了,就無法回頭。

我羨慕皇兄,他可以得到她所有的愛。麵對她臨別的提問,我違心地說了一句,我愛的一直都是宇文若蘭。看到她放心地笑了,我慶幸,就讓她沒有負擔的歸去吧,我的愛,如同枷鎖一樣,束縛她太久了。

天定二十年,三月初三,又到了那個無法忘卻的日子。

“皇上,該上朝了。”秀馨替我裝束,歲月已無情地爬上我們的臉頰,轉眼便都到了不惑之齡。

“今日不上朝,你怎麼忘了?”我不悅,擋去她的手。

“喲,我怎麼把今天的日子忘了,請皇上恕罪。”她盈身一福,朝門外喚道,“靈公公,快備轎。”

“不用了,朕騎馬過去。”幾年來的習慣,不想在今天被打破。

“皇上,您最近的身子骨不好,還是——”秀馨試圖改變我的主意。

“別說了——”我不想多費口舌,厲聲地一斥,獨自出了長樂宮。

每年她的忌日,我都是罷朝一天,獨自騎上馬,去往曾經定情的西山,數十年間,無論天氣怎樣,那一天,我一定會出現在那片蒲公英前。那裏,有我和她的回憶,我最珍貴的收藏。我靜靜地踏在那塊土地上,將她想了一遍又一遍,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記憶還是這麼深刻。

今生今世,不離不棄。曾經的誓言,我背棄了她,她也放開我。當年,是我對她不夠好嗎,真就到了天各一方的地步。我仰望天空,不知她身在何處,會是天堂嗎,她還會在閑暇的時候,偶爾想起我嗎?

黃昏的陽光,將我的孤寂的影子照得狹長。我牽著馬,徒步走下山,誰會想到,朝堂上雷厲風行的皇帝,他的內心是怎麼的纏綿婉約。我回望那個山頭,心頭的人兒啊,我走了,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再來看你。

天定三十三年,初春。

我老了,鬢角的銀絲,毫無隱諱的宣告著我年過天命。人近暮年,好像特別容易想起年輕的時候,不免傷心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