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四十五年,夏。
大雨傾盆而下,鄉野小徑有一女子撐傘而行。女子提著燈籠照亮前方,河水湯湯,河邊墳墓坐坐,一個小女孩舉著傘正守著一具死屍。
聽見腳步聲走進,那小女孩回過頭,咧開白牙朝她一笑:“姐姐,你終於來了,我可聽你的話了,這屍體我看的很牢的,他沒有跑。”
談歆從衣袖裏拿出一包幹糧,遞給她,糾正道:“屍體不會動,也不會跑。”
小女孩歪著頭有些不解:“那你為什麼要讓我守著他?”
談歆道:“因為他對我來說很重要。”
小女孩更是不解: “屍體有什麼重要的呀?”
談歆卻不說了,隻是將手中的傘遞給小女孩,小女孩乖乖接住了傘,談歆蹲下了身子,將屍臉上臉上的灰塵細細擦去。
此人死去太久,又入了土,皮膚有些潰爛,談歆輕輕擦去濃水,將屍體手腳一一擦遍。
小女孩一邊啃著幹糧,一邊歪著頭問:“他是誰?”
談歆道:“我爹。”
小女孩:“為什麼在這?”
談歆:“含冤而死。”
小女孩:“什麼是含冤?”
談歆揉了揉她的頭,語氣淡淡地:“原本不該死,現在卻沒了性命。”
說罷,從小女孩手中接過了傘,將屍體從地上扛了起來,壓在肩上,舉傘朝前走去。
小女孩緊緊跟在她的身後,雨越下越大,路上泥濘不堪,小女孩走的有些吃力,不多久便氣喘籲籲,卻仍舊一聲不吭。
“還記得你叫什麼嗎?”談歆問。
小女孩搖搖頭:“不記得了。”
“談歡。”談歆轉身,將小女孩一把抱了起來:“以後你叫談歡。”
歡歡很自覺,自覺接過談歆手中的傘:“姐姐,以後我們就相依為命了。”
她眼眶微微的濕了,輕聲道:“好,以後,我們相依為命。”
到了談家,屋內一貧如洗,房屋經久未修,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她將談歡放在地上,從包裏拿出蠟燭將屋子點亮,花很短的時間將屋子快速打掃幹淨,把屍體小心放在床上,為屍體換了一身幹淨衣裳。
談歡已將紅木小箱提了過來,將其打開,開始調製顏料。
“臉的顏料遞給我。”談歆道。
談歡將盤子遞給談歆。
一直纖細的筆在屍體的麵頰精巧描繪,潰爛的皮膚全然不見,肌膚宛若新生。
“唇。”
談歡將調好的朱砂遞了過去。
這孩子雖然傻,卻並不遲鈍,有些事情她隻教一遍就會,這倒是省了不少心,談歆忽然將筆遞給談歡:“你來。”
談歡膽子挺大,聽見有人教,拿著筆就上了手。
不消片刻,屍體有了唇色,氣色好了許多。
約莫不到半個時辰,屍體就已經畫完。
談歆道:“現在去門外放鞭炮。”
談歡問:“放炮做什麼?”
談歆:“要讓人知道我們回來了。”
談歡:“現在這麼晚了,會有人來麼?”
談歆:“遲早都會來。”
夜色已深,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床又小又窄,談歡整個人像隻小貓一般蜷縮在談歆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