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語

盡管這裏以前是中國和前蘇聯兩國的爭議地區。她卻在自己承包的土地上,升起了一麵國旗,讓中國的領土主權在最遙遠的那寸國土上。行使到了極點。十五年風雨無阻,她天天守著那麵國旗。她的忠誠贏得了三個國度的軍人共同的敬意。邵順,不是五萬女兵之一。我卻還要在文字壘起的女兵紀念碑上。鐫刻上她的名字。

一個上海女人和一麵國旗的故事……

她不是兵。她沒有一天的軍籍。她沒穿過一天的軍衣。

她是兵。她有過近三十年屯墾戍邊的曆史。

她是大上海的女人,卻讓界河上帶蒺藜的鐵絲網和一麵鮮豔的五星紅旗拴在了中國西北最遙遠的一片土地——阿黑吐拜克。

她本來走不進我的這部作品。她是在五萬女兵進疆十年之後,才來到新疆這片土地上的一位極其普通的女人。

但是。她和一麵國旗的故事,讓她成了我用文字給五萬女兵壘起的這座紀念碑上,一個值得鐫刻的名字——邵順。

第一次聽到邵順的故事,是在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聯副主席安靜的家裏。安老聽說我要去阿黑吐拜克邊防連采訪一位牧羊的戰士,他就再三建議我去拜訪邵順。並說:“隻要見了邵順和她的那麵國旗,你的報告才能寫出深度。”

到達邊防連之後,我在無意之中提到了邵順的名字,沒想到全連近百人,無人不曉無人不知。於是,我就走進了她和那麵升起在邊境莊稼地裏的國旗。

那是一個天氣特別好的日子。

哨所的副指導員李玉民陪同我,一起登上阿黑吐拜克的哨樓。在四十倍的望遠鏡下觀察界河對岸一座叫阿連謝夫卡小城。小城是前蘇聯留給哈薩克斯坦的一個小鎮,一尖頂的哥特式建築,或紅或黃或綠的房頂,在綠樹的掩映下,顯示著自己的生機。

我正在想小城裏的人們,在“修正主義”了幾十年後是不是還是燈紅酒綠時,哨樓下的小道上突然出現了一位戴著麵具的中年婦女。她已經越過了警戒線好幾百米,徑直向著邊境線走去。

我將這一情況及時告訴了李玉民,問要不要派幾個兵,去抓住這個婦女。李玉民笑笑說:“那可是麵具,是防蚊子用的。那女的是兵團的職工,叫邵順。她們家的地。全在爭議區的鐵絲網跟前。她這是去大田裏幹活呢。抽空讓她帶你到她家的地裏轉轉,站在她的油菜地邊上撒泡尿,不要用勁就能肥了哈薩克的田,鬧不好你這泡尿還會引發國際事端。”

我不屑一顧地說:“有那麼玄乎嗎?”

李玉民卻說:“玄不玄先不說,等你去了就會知道的。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就是邵順她們家的事。有一年她在靠邊界鐵絲網的地方種了幾行苞穀。莊稼快熟的時候。天天都丟苞米棒子,而且靠近鐵絲網的那幾行,沒幾天就隻剩下苞穀杆子了。開始,邵順的老公沈桂壽還認為是我們連的兵偷了他們家的棒子,就沒好意思說。過了幾天,他發現那苞米杆子全都向鐵絲網那邊倒著,他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原來那邊的幾個放羊孩子,每天趕著羊群從鐵絲網那邊過,把手伸到國界這邊偷苞穀。第一行光了,第二行夠不著,就用放羊的鞭子套,結果第二行也就沒了。後來讓邵順隔著國界給抓住了倆。她用繩把兩個小孩的手連在一起拴在中國這邊,可身子還在人家的領土上。氣得老邵罵了半天,最後,還又送了人家一堆苞米。從那以後,就來事了,苞穀熟了那邊的小孩就跑來,隔著國界伸手叫阿姨,要苞穀,葵花熟了要葵花。現在邊境上安寧了,你說說是兩國吧,可跟兩家人隔著籬笆過日子沒什麼兩樣。”

這就是邊境。當硝煙烽火散去之後。這種“國際玩笑”,你就根本說不清道不明。於是,我決定第二天跟邵順兩口子到她家的地裏看看。可是,當我真的要去的時候,李玉明又不放心了。非讓我換上一身便衣,說穿軍裝過去就可能引發大事。

常在邊防線上跑,盡管早就知道“邊境無小事的說法”,可不至於連軍衣都不能穿。我就說:“你不會是讓我搞化裝偵察吧。”

李玉民說:“你還不太了解這裏的情況。我們哨兵前麵的地方是爭議區,老邵她們家的地全部都在爭議區裏。按國際慣例,雙方軍人是不允許進人爭議區的。兩國百姓在爭議區中和平生產都要受到嚴格控製。你要去當然就得換上便衣了。去年秋天,爭議區裏有上百畝的油葵讓水淹了,連隊幫著去搶收,還是通過會晤站通知對方,並得到對方的理解之後,才進去的。我們在這邊的田裏收莊稼,那邊派出一個排的兵力在界河邊上警戒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