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會不會穿我給你選的那件卡其色的襯衫呢,第三顆扣子和其他的扣子一樣,可是我悄悄地摸過,因為不知道這扣子你到底會不會扣上,要是扣上了呢,那就好像你的手也曾和我一樣,有相等的心意。在晴朗的天空裏,把一隻風箏放起來,飛舞了一個小時後,終究是要搖搖欲墜地跌下去。

你啊,到底是不是在擁抱我,好像很用力,可又輕飄飄的,我忍不住責怪你為什麼不抱得緊一點,再緊一點。我的頭頂蹭到你有一點點胡子的下巴,我的手可以放在你的腰際,我聽到你的心跳聲,怦怦的,很有力氣。你比我有力,也比我健康,我在心裏默默地祝福你,希望這心跳聲不會在耳邊停息。

你啊,一會兒是藍色的襪子,一會兒是紅色的襪子,好像在做一個神秘的遊戲。我雖然裝著在看別處,其實是在偷偷地看你,你不知道我發現了這個秘密吧。你不說,我也不說,我心裏鼓鼓的,有一陣溫暖的風吹過來,我握緊了拳頭,手裏抓住的不知道是不是你。

我有一顆甜蜜的心,可是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裏。

下雨

下午的時候下了一場雨。

我算過,已經整整十天沒有下雨了。空氣幹燥得幾近炸裂,熱度持續上升,一片熱辣辣的逼仄。白天根本不能出門,毒日頭幾乎要把人摧毀擊垮,而路上翻飛的塵土更是惹人嘔吐。

好在來了這場雨。先是天空聚來了大片的烏雲,摧城拔寨地奪取了最後一點戀戀不舍的陽光。終於一道閃電出現了,緋紅色,如一條鞭子般劈開半個天空。接著就是滾滾驚雷,轟隆隆地炸將開來,街上的狗和電動車當即同時叫了起來。大雨終於嘩啦啦地傾盆而下,幹燥得發燙的馬路瞬間濕潤了起來,塵土一點點偃旗息鼓,悶熱的空氣最終也散開來。行人紛紛散開,街道安靜得隻有雨聲和偶爾飛馳而過的一輛小車。

一場好雨。大雨慢慢小了下來,密密麻麻的雨點變成了雨絲。而我急著出門,翻出家裏唯一的一把傘,還是走進了雨裏。這是家裏最後一把雨傘,之前的,丟的丟,借人的借人,竟然全部不知去向。這一把,大概也是哪位來做客的朋友落下的。這把傘已經極為破舊,醜陋古舊的綠色,廉價粗大的塑料手柄,竟然還有一邊破損了,斜斜地朝一邊歪去。不過有傘總比無傘強些,雖然褲腳還是濺濕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惜。雨點碎碎地砸在傘上,我晃晃悠悠地繼續朝前走去。

直到那個姑娘出現在我的視野裏。昏暗的天色中,她穿著一件耀眼的天藍色布裙子,白領子,裙擺也滾著白邊。她撐著一把淺黃色的碎花傘,慢慢地朝我走來。在這點點雨中,她和她的傘是那麼明麗,那把傘小巧玲瓏,淺淺的米黃在暗處也一樣好看,一顆顆雨點落在傘麵的碎花上,仿佛是珍珠開出的細密的花朵,美麗得幾乎要溢出香味來。她的背脊挺得直直的,輕柔地和她的傘一起,飄搖著從我身邊路過。我幾乎要哭出來了,我和那把醜陋的大傘沉悶地哼了一聲,在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夜裏,了無生趣。

我忽然,就有點怨恨這場雨了。我為自己的狼狽感到羞愧不堪,好像我和她同時出現在這條路上本身就是個錯誤。那個女孩是明亮的、精致的,而我的一切卻顯得笨拙和粗糙,鞋子已經全部濕透了,身上也沾滿了汙穢的泥點,路上的積水越來越深,我也走得歪歪扭扭,還一腳踏進了滿是臭水的溝渠裏。這下好,不僅髒兮兮,還變得臭烘烘了。我苦笑起來,可這雨也不容我站在路上沉思,我隻能繼續前行,即使不能做一朵雨中的米蘭,也不能就站在那裏任大雨把我打倒在地。

當我手裏的破傘和一個濕漉漉的我終於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已經懊惱得想跺腳了。我找了幾張紙巾來慌張地擦拭著身上的水跡,紙巾卻粘在衣服上,留下斑駁的白色,讓我看起來更邋遢和糟糕。事情大概不會更壞了。我這麼想。

他終於出來了,看見我那麼狼狽的樣子,卻沒有絲毫的猶豫就緊緊地抱住了我。

“這麼大的雨,你居然來看我。”他笑得連因為下雨而陰沉的天空都明亮了不少。

“瞧你,弄得髒髒的。”他並不是沒有注意到。“來!”他扯上我,幹脆走進了雨裏。“既然弄濕了,就幹脆徹底一點好了。”他幫我丟掉那把快壞掉的傘,但是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在這場既突然又極具破壞性的雨中。他埋下頭,輕輕地吻著我。

我第一次感到,原來愛情,是這麼美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