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生活過得非常安靜,除了在不停地告別。孟子回來待不了多久,就會離去。有時候去的時間短,有時候要走一個多月。在山裏的時候,手機信號不好,經常還聯係不到他。剛開始還好,慢慢地我開始無法忍受這種離別。一次我半夜高燒,隻能獨自打車去醫院,等輸完液拿了藥回來,整個人幾近虛脫。吃了退燒藥,天旋地轉的我一動不能動地躺在床上,想喝一口水,卻怎麼也站不起來去廚房。唯一我能夠著的東西是我的手機,我想給孟子打一個電話過去,卻隻能聽到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的人工女聲在重複著:“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那次孟子回來,我忽然不想見他。他發來短信,說:“我回來了。”我遲遲不回複,裝作沒有看見。我想我還是想念他的,可我害怕過不了幾天,他又要說再見。

孟子來敲我的門,他平靜地站在我的門口,說:“我明天又要走了,想來看看你。”我沒有讓他進來,就那麼和他站著。他苦澀地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我的臉,說:“你保重。”我點點頭,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他轉身離去,消失在樓道裏。走之前,他對我說:“再見。”

那是孟子最後一次對我說再見,我卻想,最好再也不見,因為再見就要告別,而每一次你和我告別,都是死去一點點。

那天我加了他的微信

他說,要不加個微信吧。

我誠惶誠恐地說:“好。掃一下?”他掏出了手機。我剛要答應,忽然想起朋友圈裏昨天晚上發的我好寂寞孤獨冷,還有前天拍的一堆食物照片和大前天的傻×自拍。我手機要沒電了,要不你把微信號告訴我好不好?我撒了這個奇怪的謊。

等他離開的下一秒,我馬上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朋友圈,開始刪除那些也許他不會喜歡的東西。

好了,這下都幹淨了。我深吸了一口氣,發送了好友請求。他很快就同意了。他的頭像是一個小小的卡通人物,我捧著手機,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他的朋友圈裏很簡單,一兩張風景照片,似乎是他去旅遊的時候拍的。沒有文字,也沒有地點。

在加了他一個月的時間裏,他都很少和我說話,偶爾會問幾句近況,然後,就是死一樣的沉默。每當微信的提示音響起的時候,我都緊張地拿起電話看是不是他,當然,大部分時候都不是。

是的,我在他眼裏應該就是一個普通的朋友,有一個名字存在於他的微信好友列表裏,僅此而已吧。可我想讓他注意我,我在好幾個夜裏舉著手機看著他的微信頭像,卻怎麼也不敢發出一句你在幹嗎。

好在有朋友圈這個東西。

不打無準備之仗,我開始了一周的準備工作,找到他的微博、他的豆瓣,一切可以顯示他動態的社交網站。我像研究一個新的生命體一樣研究他。我知道他喜歡吃麻辣鍋,我知道他喜歡看進擊的巨人,我知道他喜歡打台球,我知道他愛聽什麼樣的音樂喜歡什麼樣的顏色。我知道他昨天去了哪家小酒吧喝了一杯mojito,我知道他前天晚上洗了衣服。好的,我都知道。

處心積慮不過如此,我發出了我的第一條朋友圈。我昨天晚上化了一小時的妝,穿上那條新買的裙子,拉著我的閨密坐在他在微博裏誇過的那家小酒吧,喝了一杯他點的mojito。我讓閨密給我拍照,拍了五十張最後選了一張。我說,mojito很好喝。我猜,他應該會看見。

果然,他點了一個小小的讚。雖然他什麼也沒說,可是我卻歡欣鼓舞,好像受到了最大的嘉獎。我知道,這次我猜對了。

我開始有計劃地發每一條朋友圈。我問遍了身邊的朋友,去找最好吃的麻辣鍋,拍一張看上去讓人食指大動的照片,說這家麻辣鍋真是太讚了!果然他回複了我,問:“在哪裏?”我開始看進擊的巨人,選一個深夜發一條朋友圈說:“有你在,我無所不能。”他再一次給我點了讚。我分享他喜歡的音樂,穿他喜歡的顏色的裙子發自拍,去打台球擺了一晚上的姿勢隻為了拍一張看上去既好看又認真的照片。

他給我的留言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長,慢慢地,我們不但在朋友圈留言,也在微信裏聊天。這真是讓人高興啊!他說:“我們好像很像。”我在心裏說:“不是我們像,是我太喜歡你了。”

我以為一切都是我已經安排好的,直到那一天,他的朋友圈更新了。是他和一個女孩的合影,還是什麼文字也沒有,可我知道,那應該是他的女朋友。我緊緊地抓著手機,要拚盡全力才不會把它摔到地上,我做了那麼多的事情,所有我認為完美的遣詞造句、步步經營都變成了可笑的自以為是。我苦苦地笑著,笑到開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