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香隻是提到名字,就十分尊敬:“瑞如神女的女兒,理應為無終至尊。”
這回,連玄淵都怔了一下。
平夫人,是無終國的瑞如神女?
雖天下皆知平陽先生有一位神秘的夫人,但是誰能料到,她會是傳說中的無終國人,還是他們放在嘴邊都要行禮的“神女”。
“請你們不要誤會,神女隻是我無終國是負責主持祭祀的官職,也不止有一位,比如,我也是。”降香淡淡地說。
難怪陸英是那樣的態度,原來這小姑娘還真不是簡單人物。
“啊,啊,那個,剛剛,我無意冒犯,無意冒犯……”羅驍和曉行雲連忙給自己圓場。
降香並不在意,又說:“請幾位先行休息吧,詳細的事情,我們晚些再討論。”
“那個……請問,可以讓珝歌跟著我住嗎?”琅歌小心地問。
鍾長野道:“怎麼,跟著我這個舅舅你還不放心?”
曉行雲故意說:“其實你不說這句話比較好。”
降香看了看珝歌,珝歌比降香小了幾歲,在降香眼裏就像個孩子。
“降香,他是我的學生。”熹月也說。既然答應了做好這個先生,自然要承擔些。
直到熹月發話,降香才略一點頭,道:“好吧。按照我們的習慣,不滿十歲的,都還是小孩子,沒有這方麵的限製。”
“多謝。”熹月道。
珝歌也說:“多謝先生,多謝降香姐姐。”
琅歌把珝歌帶在身邊是十分英明的舉動,他們這邊,有各自獨立的房間,而另一棟樓裏,隻有兩張大通鋪。鍾長野把明玕弟子全趕到另一張通鋪去了,可憐明玕弟子,十餘人擠在一起,在頑老勸說之下,鍾長野才鬆口,叫了鍾悟一個人過來。
鍾悟苦著臉、趿拉著鞋子,顯得不太情願。
“怎麼,你還願意跟那麼多人擠在一起嗎?”羅驍納悶。
“沒有沒有,我,我就是有點受寵若驚。”鍾悟連忙說。
曉行雲差點把水噴出來,他比較理解鍾悟的心情。畢竟,在他帶隊走鏢的時候,和他關係再好的鏢師,一般情況下,也不願意和他同榻、甚至同屋而眠。倒不是為別的,隻是地位懸殊,靠得太近反而導致心裏別扭而已。
唉,倒是浪費了鍾長野的一番苦心。
今天,是無月之夜。
玄淵悄悄起身,毫無聲息地走出了房間,屋裏鼾聲四起,明玕弟子再緊張,也抵不過連日疲憊,早就睡熟了。
不過,在玄淵的身影消失後,耿介睜開了眼睛。
他的手已經要掀開被子了,忽然想到了什麼,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玄淵來到屋頂,熹月已經等在那裏了。
“有事嗎?”玄淵問。
熹月聞聲,卻仍舊沒有轉過身來,清澈的聲音緩緩說著:“你的‘翊’字,含有一個‘羽’字,我的‘翩’字,也有一個‘羽’,覆羽而飛,乘風而行。此外,你還有個‘立’字,我的‘靖’中亦然。有言曰:雷風恒,君子以立不易方[雷風恒,君子以立不易方:出自《恒·象》。君子做事情不能改變人生最根本的道。]。玄淵啊,我們的道,在出生時就已經被立下了。”
即便沒幾個人知道,他們的本名,仍舊是南天翊和平靖。
“你都知道了。”玄淵微微垂眉。
“是啊。”熹月的長發在風裏微揚。
玄淵:“什麼時候的事?”
“在姑蘇,竹河所言,前幾日與修能也說了一些。”
“這樣啊。”
“你是跟著平陽先生長大的,你和他像嗎?”熹月轉過身來,正麵看著玄淵,眼神如同初次相見。
玄淵搖頭:“或相似,但非也。”
一身武藝心誌皆承自平陽先生,若說不像,難免說不過去,但是玄淵自己很明白,他和平陽,是完完全全不同的。
“是嗎。”
“失望了?”
“嗯嗯,”熹月搖頭,“幸好不是。”
幸好不是,你隻要不會像平陽先生一樣,以命犯險就好了。
“為什麼要告訴我,你都知道了的事情。既然你知道我有心隱瞞。”玄淵問。
熹月淺笑:“我的目的很簡單,現在,你不許有事情再瞞著我了。”
玄淵忍不住笑了一聲:“你怕我怎樣?”
“怕你……逞強。”熹月道,“我隻想告訴你,我和你,站在一個地方。”
“嗯,現在,的確沒有必要了。”玄淵的視線掃過屋頂,“因為我已經找到乘風盟了。”
“謝謝你,相信我們。”熹月道。
玄淵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目送著熹月離開。
他轉而迎風而立,深不可測的山間,烏黑一片,但玄淵總覺得,他能看到一個地方。
天上沒有星辰和明月,其實有時候,這樣光芒就藏在身邊,隻是忙於仰望,沒有注意到而已。
玄淵神色凜冽,抬手拽過腰間掛著的酒壺,單手用拇指搓開蓋子,先是高舉,仿佛在與誰相敬,方才一飲而盡。
清亮的酒聲,消散在夜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