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同樣深處困境之人的同情,往往是最沉重的。這就是同病相憐吧,琅歌想。
亮晶晶的銅板,反射著日光,琅歌在一瞬間覺得,這簡直是珍品。
一枚銅板換來了一隻粗糙的素餡包子,坐在小攤旁的樹底下,琅歌看著珝歌狼吞虎咽,心裏對竹河愈發愧疚。
珝歌隻咬了兩口,把剩下的大半遞給了琅歌,鼓著嘴,舍不得咽下。
琅歌摟過珝歌瘦弱的肩膀,搖搖頭。珝歌執意,琅歌比劃著告訴珝歌,沒關係。
對麵的飯館兒裏有個女孩兒在唱歌,很快就掙得了不少銅板。琅歌想,如果自己不與玄淵置氣,是不是就可以用聲音給珝歌換點吃的了。
忽然,琅歌發現珝歌不見了,剩下的素餡包子還放在荷葉裏,躺在地上。
大街空蕩蕩的,琅歌被日光晃得看不清路,一陣一陣地頭暈目眩。
那個女孩兒又開始唱歌了,比剛剛唱得清越許多,沁人心脾的旋律,似乎有些緊張地顫抖,這是多麼難得的聲音啊。
想著這些,琅歌雙手撐在膝蓋上,極力打起精神。
然後,琅歌看到那個女孩兒與自己擦肩而過。
歌聲還在持續,琅歌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什麼似的,追著聲音,看到在一家豪華的酒樓大堂裏,一個瘦弱的孩子在努力地唱著他並不熟悉的歌兒。
聲音在顫抖,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饑餓和疲憊。
這是珝歌第一次唱歌,居然是為了錢。
琅歌覺得自己簡直快脫力了。
“哥,你看,我們可以吃點東西了。”珝歌興衝衝地跑來,將腳步踉蹌的琅歌拽到街邊的小攤兒。
“老板,兩碗排骨麵!”珝歌啞著嗓子喊道。
“得嘞!”
看著熱氣騰騰的麵條,琅歌從未曾覺得這個畫麵如此驚心動魄。
珝歌被燙得連連嗬氣,看琅歌不動筷子,有些不知所措。
琅歌隻好慢吞吞地喝了點湯水,珝歌這才放心地埋頭吃麵。
放下筷子,珝歌把剩下的銅板交給琅歌,問:“到漁陽還有多遠,這些錢夠用嗎?”
琅歌捧著沉重的銅板,不知該做什麼,半晌,他比劃著問珝歌,為什麼唱歌了。
珝歌略一思量,回答:“以前,沒有理由,現在,有必要。”
琅歌的心裏被珝歌看在眼裏,他轉而挨著琅歌坐過去,說:“哥,我,我早就想好了,我不會拖累大家,我可以替爹爹照顧你。”
琅歌眼眶一熱,良久,才點了點頭。
他第一次這麼了解這個孩子。
在外人眼裏,珝歌近乎於孤僻,他靜默,卻擁有力量,他對外界冷淡,內心卻是溫熱。父母的經曆不同於普通村民,這使他也被這個小小的世界排斥,所以他沉默無言甚至漠然。但是,當他離開原來的小圈子,隻要給他一個機會,他就會展現出他內心的溫柔。竹河從不告訴他自己的苦,但珝歌是如此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麼,因此,當琅歌遇到瓶頸的時候,他便是在衝動之下,用自己的力量,超越了原先對自己的禁錮,去承擔其中的一部分。
珝歌的心靈同樣的純粹,卻比起琅歌的溫柔,更多了一份堅強。
果然是因為寡言,所有人都忽略了他最珍貴的部分。
“你在這兒啊,害我好找。”一個瘦長臉的中年男子坐道他們對麵,說。
琅歌和珝歌一並抬頭,茫然地看向來人。
“我剛剛在那裏吃飯,聽到了小妹妹的歌,啊,餘音繞梁啊!”他自顧自地大發感慨。
珝歌想糾正他,卻被琅歌偷偷攔住了。
“你有事嗎?”看了琅歌的眼色後,珝歌說。他的聲音帶有很強的抗拒味道,琅歌不能說話,珝歌平生了一種保護欲。
“啊,我沒有惡意。”瘦長臉笑笑,“我聽到你們要去漁陽?”
珝歌說:“怎麼了?”
“實不相瞞,我也是要去漁陽的。這一帶不太平,兩個女孩子家,多危險,不如與我同路吧?”瘦長臉邀請道。
珝歌看向琅歌,琅歌猶豫著。
“我的馬車就在後頭,不如你去看了再做打算。”瘦長臉道。
琅歌舍不得珝歌再去賣唱,於是決定去看看。後巷蜿蜒雜亂,空蕩蕩的,顯然不是經常有人來的地方,一轉過彎,琅歌便察覺這些異樣,正欲回頭,突然被一塊石頭砸在腦袋上,瞬間失去了知覺。
珝歌不敢離開,抱著琅歌驚恐地看向瘦長臉。
瘦長臉奸笑著丟掉手裏的磚頭,而馬車後又走出了幾個人來。
“呐,人我帶來了,錢呢?”瘦長臉美美道。
“拿著!”其中一人丟來一枚荷包,其餘人將琅歌和珝歌關進了馬車。
顛簸中,琅歌慢慢蘇醒過來,珝歌亮晶晶的眼睛正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