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歌聽了這話,悶頭往嘴裏塞了兩塊點心,鼓著腮幫,小腦袋偏過去。
鍾長野也自覺是火氣太盛,歪過頭去,不再說話。
玄淵沒有阻止二人的爭執,也是有考慮的。打從一進姑蘇城,鍾長野就處處和琅歌不對付,琅歌再好脾氣,也是個鐵骨男兒,說到底還是一直壓著火的,如此不如幹脆吵一場,兩人都把火發了,省得窩火辦事,礙手礙腳。
“你覺得,那些人,會是賴葉國的人嗎?”玄淵問鍾長野。
鍾長野冷靜下來,回憶著幾天前的畫麵。
從幾個月前的調查中,鍾長野就已經知道,天寶齋吳老板曾多次前往一個地方,他試過跟蹤,但是數次都在同一個地方跟丟。這一回,他和玄淵輕裝上陣,直接來到跟丟的地方,按照玄淵的辦法,尋找目的地。
鍾長野說的地方,在姑蘇城南,那裏有一帶丘陵,不知何故常年籠罩在雲霧中,地勢起伏詭異,饒是玄淵和鍾長野,也在裏麵迷失了方向,最後是玄淵在不斷試探之下,才找到了那座賴葉人的大宅子。
宅子的外觀與尋常建築差異不大,但是空氣裏,總是彌漫著一股讓人極其不舒服的感覺。
裏麵的人,大多數是中原人氏,看得出都是下人,想必都是圈外的人,知情的可能不大。偶爾幾人,衣著奇特,發飾亦是不同,他們眼睛微凸,鼻翼寬大,厚唇白齒,肩寬臂長。最有特點的是,他們的眼睛,眼白很少,黑色的瞳仁在月色下異常明亮。
“我倒是沒見過南邊的人,不過他們確實與中原人相貌有異,口音也不是西域和胡人,大約,就是那賴葉國人了。”鍾長野道。
玄淵捏捏鼻梁:“這件事牽扯的人太多,他們能夠隱藏到今日,還在做生意,不是沒有手段。最起碼的,我們還不知道他們費盡心思,目的究竟是什麼。何況,我們手上沒有證據,官府是不會理睬的。”
“理睬也沒用,他們那點兒本事。”鍾長野擺擺手,看得出,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求助。
玄淵似乎也不希望再有別人插手,說:“我們要想一舉滅之,還需對策,得好生合計一番。沒關係,還有時間。”
“恐怕沒那麼夠。”忽然,門開了,來人是頑老,幾天不見,他的臉上多了些許疲色,顯然也是辛苦極了。
“是我爹不好嗎?”鍾長野站起來。
“年輕人,稍安勿躁。”頑老直接忽視了鍾長野,看向玄淵:“水遊子是海裏的東西,俗話說萬物相生相克,那解毒的東西,十有八九也是在海裏的,否則,水遊子豈不會在海裏稱霸了?”
“這樣,就隻能再回去找解藥了?”鍾長野聽明白了。
“若說地上長的,老夫不勞你費心,隻是水裏的,就不在老夫的能力範圍了。”頑老吐出煙圈,“我知道偷藥風險很大,原不作打算。所以老夫查遍醫書,嚐試了許多方案,但是,唯有解藥,方能治本。”
“既然如此,那就再去那個地方找吧。”琅歌搶先道,“潛進去順出一味藥材,我們還是可以的。”
鍾長野扭過頭看了看琅歌,琅歌的嚴肅與真誠不容置疑。
“小鬼,那裏可是很危險的。”鍾長野冷聲提醒。
琅歌盯住鍾長野的眼睛,道:“那更說明,解藥就在那裏。他們既然敢用毒,就一定有解藥。”
“你到底懂不懂啊?”鍾長野雙手叉腰,“當心你的小命啊!”
“我的命用不著你擔心!”琅歌不甘示弱。
“那是我爹!也不用你操心!”鍾長野吼道。
琅歌也吼:“如果是我爹,我就不會有心思在這裏吵架!”
鍾長野一愣,竟然不知如何反駁了。照理說,琅歌來姑蘇的目的是竹河,從一開始就沒必要趟這渾水,但是,乘風人的每一個,都毫無怨言,哪怕危險重重。鍾長野的習慣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是乘風人,他們顯然有要緊事,但是,也沒有對這些不平之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琅歌嘟著嘴,神情顯得有些沮喪,眼淚直打轉,他抬起袖子快速在臉上蹭了一下,突然一跺腳,跑出去了。
“你!”鍾長野想要伸手阻攔,但還是沒動,他發現自己的嗓子很幹,發不出聲音。
“鍾少莊主,你不該說這樣的話。”熹月輕聲道,“琅歌他……”熹月無法告訴鍾長野,琅歌連拯救父親的機會都沒有,似乎他前一天還在院子裏嬉鬧,第二天就承擔下元家族長的重任。沒有人給他機會,沒有人做他的後盾,但是他仍舊用幾乎是天真的笑容,告訴元家人,他可以守護他們。
鍾長野一甩身出去了,玄淵飲一口茶,淡淡說:“現在,可以辦事了。”
過了好一會兒,鍾長野回來了,琅歌也回來了,兩人坐下來,卻還是誰也不看誰。
頑老擺擺手,對鍾長野道:“我隻想告訴你,老莊主已經撐了兩年了,再拖下去,就算是普通人睡兩年覺,醒來也會出新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