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月光朦朧,小河流水淙淙,如低語訴訴,垂柳柔軟,草叢裏蟲兒高吟淺唱,愈發稱得靜謐。
幾乎是同時,琅歌與玄淵睜開眼睛。
玄淵對入侵者的氣息異常敏感,而琅歌,在羅驍的鼾聲之外,捕捉到了異常。
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瑣碎而小心,從四麵八方襲來。
“屋頂四個,走廊六個,樓梯三個……”兩個人都在心裏數著數量,“一共十五個。”
玄淵更加明白細節:“碧虛郎不在。”
琅歌沒有貿然起身,用手邊的簫戳了戳不遠處橫睡在躺榻上的羅驍。
羅驍猛然睜眼,也沒有起身,給了琅歌一個眼神,哼了哼,繼續躺下裝模作樣地打呼嚕,手卻已經摸到了刀柄。玄淵這裏,頑老自然是找了地方悄悄躲起來了,玄淵正坐在床上,盤著手臂,等待著來人。至於熹月,她自離開嶸州城起,就再也沒有睡沉過,雖不如琅歌和玄淵敏感警覺,但也不至於別人摸到了門口還不曾察覺。
來人對他們的居住儼然了解,毫不猶豫地推門進來,小心翼翼,卻十分果決。
對於女子,顯然碧虛郎是輕敵了,隻派了兩個人來,見熹月用被子蒙著頭,兩人互相對視,其中一個動手掀開被子——裏頭,是另一卷被子。
霎時間,一聲淩厲的呼嘯,掀被子的那個慘叫一聲撲倒在床鋪上,大腿上鮮血泊泊流淌。另一個刺客轉頭,而這時候,熹月藏身的衣櫃門才在箭風餘波之下,緩緩打開。箭的衝擊力之大,門板的鏤空梅花被衝碎了。
“半夜掀女子被褥,很失禮哦,碧虛郎就是這麼教給你們的嗎?”熹月眯著眼睛,狡黠一笑。
刺客眉頭一皺,不動聲色地微微附身——這是衝鋒的預兆。
“不要動,我已經瞄準你了。”熹月警告道。
突然,又有一人奪門而入,利用熹月分身的空隙,二人同時襲來。
“嘭!”熹月柳眉一豎,抬手往地上摔下一隻雞蛋大小的彈丸,瞬間一片白霧迸發開來,伴隨著淡淡清香。
兩個蓄勢待發的,連同中箭的那個,三人齊齊地倒在地上。
待煙霧散開,熹月才移開遮擋麵部的袖子。她的袖口鑲著一枚小藥丸,正是與煙霧迷藥相克的護身符。
“頑老,不是叫你減小藥量了嗎……”熹月無奈地走出衣櫃。
雖然玄淵早就囑咐,給那碧虛郎點苦頭嚐嚐,但是熹月也不想要了這些人的命。那中箭之人流血過多,熹月給他灑了些止血的粉末,自然,粉末裏有麻痹神經的成分,即便是醒了,這條腿也不會聽話的,更何況……憑著這次的藥量,看來碧虛郎得派人將他們抬回去了。
剛剛熹月隻顧得自己的眼前,這時才聽到外麵的刀劍鏗鏘。
熹月自知,自己的得手完全是出其不意,事實上,來者無不高手。
屋裏還有殘餘的藥氣,為防止這三人中毒過深,熹月輕輕打開窗子,忽然一愣。
對麵的屋頂上,一個年輕人端坐在屋頂上,悠閑又自在,臉上掛著邪魅的微笑。
熹月毫不猶豫,抬起手臂一箭射出去,碧虛郎一側身子輕鬆躲過了,隨即起身,“嗖”地不見了,熹月連忙攀著窗框四下尋找,忽然,她往後一個錯步,被躺在地上的刺客絆倒,一下子坐倒在地。
碧虛郎,已經穩穩坐在她的窗口上,一隻腳踩著窗框,另一條腿悠悠垂蕩著,衣擺在風裏微微揚起。
“看來,我真的低估你了。”碧虛郎的笑很冷,是和玄淵不一樣的冷,是一種從骨子深處溢出來的,仿佛是與生俱來的烏黑寒氣。
但他的笑容又很美,大約是源於他的五官精致,這種微笑蕩漾在這樣的麵龐上,就像是一朵劇毒的花兒。
他輕飄飄地抬起手,隻是微微翹動手指,手中的劍竟變幻莫測,眼睛抓不到其形。
“三個人呢。”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輕浮的愉悅,充斥著挑弄與邪念的愉悅。
明玕劍莊,有仇必報,有一還一,有十還十。
清脆的“嗆——”聲,伴著回音,碧虛郎的劍停下來,劍鋒,從下而上,緩緩抬起,徑直指向熹月……
熹月的正上方。
熹月回頭,身後,玄淵站在門口,手持他的華侯闕。
玄淵不動聲色,華侯闕卻不時迸射幾星金色的光絲。
碧虛郎做了個“哇哦”的口型。
“你出去。”玄淵對熹月道。
他的聲音也異常寒冷。不過,這兩種寒冷,大不相同。
於此同時,羅驍和琅歌正在十二個刺客的包圍之中奮戰。
“喂,你數對了沒,是來了十五個嗎?”羅驍的問已經變成吼了。
琅歌的簫隻對金玉蝶有奇用,對付劍客拿竹棍,明顯討不著好。所以羅驍基本算是獨自迎戰,他把琅歌擋在身後,猶如一座大山。
“對啊,有三個在熹月姐那裏,已經被幹掉了。”琅歌道。
羅驍咋舌:“那豈不是剩下的都在我這兒嗎?”他看向麵前的十二個高手,歎道:“太看得起我了吧?”
“啊,碧虛郎來了!”琅歌又道。
“什麼?”
“玄大哥和他對上了。”琅歌補充道。
突然,幾隻小箭破窗而入,最外圍的幾個人相繼受傷,屋內的局勢一下子翻轉過來。
羅驍一樂:“援兵到了!”
不過,有羅驍在屋裏撐著,即便他們知道外頭有弓箭手,也不能輕易抽身而出,有一個好容易衝向門口,還未出門,就被擊倒了。
“停手!”聲音儒雅,文質彬彬,卻至陰致寒。
屋裏的刺客“唰”地停手,羅驍劈了個空,一愣。
碧虛郎站在走廊裏,還是淡淡的笑意,逼人的寒氣沒有剛剛那麼猛烈了。
“你們可以走了,”碧虛郎看著熹月,還是在笑,話卻是對手下說的,“啊,把東屋的三個廢物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