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就這麼點事兒,怎麼就是說不出來呢?
每次返回龍興寺的途中,古尊都會拍著自己光滑的腦袋,使勁琢磨。
即便是說,也是打算找機會,把這點兒事單獨告訴玄淵的,誰能想,千算萬算,古尊怎麼也沒想到,要洗耳恭聽自己那些事兒的,竟然老老小小坐了一院子,好像自己是個說書的。饒他是古尊,也有些不好張口了。
持有“智”之名的,是古尊的師姐,名叫蒹葭。
算起來,最先入門時年三十多歲的元老前輩,十年之後年輕儒生唐文拜師,又過了近十載,先後收留了十四五歲的蒹葭和古尊,鏢師曉之鳳是後兩年才來的,故而他雖比古尊年長,按輩分卻在之後。
雖說蒹葭是師姐,卻隻比古尊早入門半個月,何況論起年紀,還是古尊年長半歲。當時,元老前輩回家繼任族長,唐文已前往青州辦學,平陽雖與他們年齡相仿,卻恰好不在周關,去了一處獨峰修習,與他們熟識是後來的事。總而言之,在周關最初的大半年,山上的年輕人,隻有這兩位了。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不論是外貌還是心理,女孩子往往會比男孩子顯得成熟些。
蒹葭原是船家的女兒,和適真居士還有遠親的關係,而古尊是流浪的小乞丐,瘦弱矮小,是蒹葭在集市上看到他為了一口飯,甘心被一群乞丐打,一時氣不過,替他趕走了大乞丐,又不忍他再繼續流浪,從而撿回來的。蒹葭自持師姐的身份,對年輕又單純的古尊很照顧。每天練功辛苦,古尊粗枝大葉也不覺得難受,隻是明顯地漲了飯量,看著他整日髒兮兮的,卻漸漸結實起來,蒹葭很高興。而古尊呢,看到這個小師姐,也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歡喜和親近。
不知不覺間,古尊發現,蒹葭不是那麼愛笑了。
在武藝上,古尊起步晚卻進步飛快,實打實的拳腳,虎虎生風,遒勁有力,成長起來的不止是飯量,個子也一齊猛長,從背影看竟然那麼雄武,有那麼幾分頂天立地的意味了。
蒹葭明白自己身體素質不是習武之才,在武藝上不會有太大造詣,可她偏是性子好強,不肯服輸,過於辛苦反而生了場急病。
這場病急壞了古尊,功也不練了,書也不讀了,他就整日趴在蒹葭的廊外聽動靜。
蒹葭自然知道古尊的小動作,又急又氣又傷心。
一日早晨,古尊笑嘻嘻地給她送來早膳,看著他這幅天真的樣子,蒹葭徑直把早膳丟出去了。
“師姐,饅頭你不要吃,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古尊好脾氣地說。
蒹葭一跺腳,淚珠子掉下來,賭氣地說:“我要吃獨崖峰上的果子,你能采得來麼。”
獨崖峰距離周關不算遠,屹立在大河中央,一柱擎天,不要說路了,連攀爬都無有地方。獨崖峰上纏繞著一種獨特藤蔓,結的果子十分稀罕,又埋藏在葉子裏,不一點點撥開是找不到的。
蒹葭的目的就是難為古尊,果然,等她抬起頭時,古尊已經不在了,院子裏的飯食也被打掃過了。
一整天就這麼過去了,子夜時分,蒹葭聽到有人在叩門,點了燭火出來一看,原來是古尊。
就算是不拘小節、邋邋遢遢,古尊也從未這般狼狽過,這讓蒹葭一下子想到了當年的小乞丐,內心深處忽然一軟。
“師姐,你要的果子!”古尊捧著兩個青澀的小果子,笑得燦爛,露出一對小虎牙。
蒹葭眼眶瞬間就紅了。
“傻子!你就是個傻子!”
獨崖峰四壁陡峭,古尊就靠著手臂的力量攀上去的,不知滑下過幾次,身上那麼多擦傷,而且,這般辛苦,居然還采了未成熟的果子。
深夜裏,兩個人就坐在廊下吃果子。
“師姐,你真覺得這果子好吃嗎?”古尊被酸得齜牙咧嘴。
蒹葭仔細地咬著,慢慢地點頭。
“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古尊瞪著亮晶晶的眼睛,瞅瞅蒹葭,再瞅瞅果子,實在不理解為什麼蒹葭喜歡吃怎麼酸的東西。
而適真居士,就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們。
第二天,蒹葭舉著笤帚把古尊趕到練功的院子裏去了,自己則去了適真居士的書庫。
蒹葭是個聰明人,天文地裏、經商算法……凡是需要用腦的地方,蒹葭無所不精。閑來無事的時候,她就和古尊講述那些奇異的地方。
當平陽回來的時候,看到這兩個人,一下子就笑了。
適真居士也笑了。後來,等他們到了合適的年歲,替他們主了婚。
那天晚上,周關難得的喜慶繁華,乘風人來了許多,祝福這對璧人。
古尊瀟灑挺拔,器宇軒昂;蒹葭紅妝披霞,英姿颯爽。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