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煙終於跑到樓下時渾身已經軟軟的了,站在教學樓門口直抖,有個老師粗聲粗氣地吼:下來了就往空地跑,站在樓底下你半天跑下來幹啥?
汶川傷亡的報道出來的時候藍煙才知道發生在她這裏的驚慌都不算什麼。汶川地震血淋淋告訴人們一個現實:人在大自然麵前太弱小了。
爺爺喝茶,也吸煙,爺爺吸的都是老旱煙,屋子裏煙霧繚繞,可是藍煙從來不覺得爺爺抽的煙嗆人和難聞,藍煙後來聞到煙味兒就犯惡心,呼吸困難的時候就很納悶。
爺爺去世前老久不喝茶,也不抽煙了,爺爺的貴族習慣也沒了,爺爺辛苦了一輩子,藍煙就更加發誓要趕緊掙錢,讓奶奶爸媽過些好日子。
爺爺以前在廢棄的舊院子種著一種植物,開出白色的花來,藍煙覺得那種花特別好看,爺爺一再叮囑她不要碰。藍煙後來知道了那是阿芙蓉,是罌粟——大煙。奶奶說種這種植物是犯法的,常常跟爺爺吵架,奶奶說:你不想活了別禍害我的娃。
有一天早上爺爺突然拔掉了院子裏開的荼蘼的罌粟花,藍煙眼睜睜看著爺爺拔掉那些花塞進炕洞裏燒了,下午的時候政府的人來了,又走了。爺爺從此就再沒種過。
藍煙後來知道罌粟是禍害了整個中國近千年的毒品。即便是新中國成立至今也依然有很多人在吸食鴉片,尤其娛樂圈頻繁出現的“吸毒門”事件,更反映了毒品在中國的暗裏暢行度。
爺爺奶奶要搬到鹼溝沿那邊去的時候,藍煙小小的心裏很忐忑,每天都很不快樂。當媽媽說她可以跟奶奶去的時候藍煙很雀躍,又蹦又跳跟著爺爺奶奶去新家,離開家她這麼高興,媽媽就不開心了,不願意跟她說話。
爺爺奶奶搬去的地方隻有他們一家,雖然隔著一道溝相互可以看見,但走起來要繞過一條長年累積被水衝出來的大堿溝,終究還是遠了。就像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一分開住,終究也是遠了。
藍煙小時候最快樂的時光就是爺爺奶奶不用出門幹活,藍煙就纏著爺爺奶奶講故事,爺爺奶奶去農忙的時候,藍煙聽著對麵村裏小孩們湊在一起鬧騰的歡聲笑語或者發呆,或者自己腦子裏編不同的故事自娛自樂。
藍煙就這麼孤單的童年,也像別人的童年一樣,一晃而過。
藍煙的童年隻有陽光可以見證,藍煙後來一直不喜歡大太陽暴曬的天氣,因為小時候很多個大太陽猛照的的天氣裏,她都在這麼孤單地發呆,藍煙長大後,陽光越是暖洋洋照著,她會越習慣性地懶洋洋地去憂傷。
這對生活節奏很快的她來說不是好事,藍煙就覺得這陽光也懶洋洋的,直蔓延到地上;冬天的陽光又太是清冷,決絕果斷,滲到骨頭裏去。
張愛玲說小小的憂愁與困難可以養成嚴肅的人生觀。可是巨大的憂愁和困難呢?藍煙常常自感洞穿世事,如老嫗般刻板嚴肅,又總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笑起來。
農忙六月開始的時候家鄉的人忙碌碌了,割麥子,掰玉米,收向日葵頭,連著就忙到了年底,藍煙記得每年大概七八月向日葵頭上都有一種蟲子,長的像屎殼郎,但是背是花的,總是一簇簇的鑽進向日葵頭裏去,阿媽總要看著被蠶食的向日葵頭很可惜的念叨一番。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好多的人知道這樣一句詩,但若要說對這句話的最深切感悟,藍煙覺得非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這樣的,一粒一粒收糧食的人不可。
這種蟲子人一驚動立刻就飛了,逮也逮不著,不像屎殼郎似的被驚動了還要故作優雅醞釀半天,輕軟的一層翅膀才會從硬翅膀下露出來,它這般優雅一番,早被貪玩的屁孩子逮著了,推著它屁股就往牲口糞堆塞,要它滾屎蛋子。
屎殼郎是個蠻有骨氣的蟲,基本不配合。
這家夥私底下自己個兒滾出來的屎蛋子很工藝,完美的讓人看著想要歎息,藍煙小時候就跟這些小動物打交道,別人都是一堆孩子一起玩,藍煙是一個人,所以玩一樣東西就很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