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那可不是一般的馬!你又沒有可以讓它臣服的武器。”九皇子皺著眉轉念看向四皇子,眼神裏滿是乞求的神色,“四哥,算了吧,一場馬球比賽而已。那麼多好馬,何必給胤若出這麼大的難題?也快出兵了,萬一出了事,我們如何與父皇和衛國公交代?”
四皇子並不在意,他抬著眼挑釁地看著胤若,不發一語。
三人短暫的沉默過後是胤若跳下馬來,緊了緊腰帶,提了提靴,淡淡地道出驚人的言語,“臣深知二位皇子對胤若的期許,臣定當不負眾望。”
胤若從馬場上扯下一條紅布將馬的眼睛蒙上。走近才發現,嘯夜身上深深淺淺都是猛獸的抓痕和鞭子抽打的痕跡。多半是將它和猛獸混放在一起馴養其野性,又用鞭子讓它臣服於皇室,這可真是用心良苦呀!他回首望了李泰一眼,李泰此時端坐在馬上,氣息平穩,正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胤若心想,將這樣的馬賜給我打馬球,四皇子也是煞費苦心。
他溫柔地摸了摸嘯夜柔軟的鬃毛,從兜裏摸出個小瓶子,在手上塗了滿滿的這種粉末,湊在嘯夜的鼻子上讓它嗅了嗅,原本暴躁不安的嘯夜果然平靜了不少。他跨坐到嘯夜的身上,拿下布條,嘯夜隻是鼻子裏發出呼嚕嚕的響聲,身體倒是一動不動。眾人都以為大功告成之時,嘯夜突然發狂似的朝林子那邊奔去,胤若倒是沒有緊勒韁繩,他的身體盡量靠近嘯夜幾乎與之同時顛簸起伏,嘯夜轉瞬間衝進古樹密林中,一根遒勁而低垂的殘木橫亙在路上,此木離地麵七尺有餘,眼看就要刮倒胤若,他一隻手抓住鐵製扶手,迅速翻身側掛在馬的另一側,順利通過,有驚無險。好景不長,接下來一陣愈發瘋狂的顛簸接踵而至,夾雜著隨時迸起的石子,彌漫著一陣嗆人的煙塵,胤若反身重新坐在馬背,費力的控製著馬奔跑的方向。胤若的背都快被汗水浸透了,他此時的精神高度集中,絲毫不敢懈怠,生怕自己判斷失誤,命喪黃泉。
枯朽的殘木滿是青苔,嘯夜縱身一躍,跨過倒栽在地上的腐木,胤若立刻沉丹田之氣穩坐馬背,他試著牽牽韁繩,怎知韁繩“啪”的一聲斷了,“四皇子是送我死麼?”
他心中暗自慶幸,開始之時並沒有被恐懼占上風,隨意去拉韁繩,若是手忙腳亂、粗心大意地亂作一團,恐怕早就萬劫不複了吧。
馬終於跑過密林,胤若本以為可以喘一口氣,怎料前方是深不見底的懸崖絕壁,這匹馬似是決心赴死,恐難停下,胤若此時無計可施,難道他真的要命喪於此?
後麵一陣綿長沉穩的馬蹄聲,胤若回頭,是旋風緊追在嘯夜身後。祖父果然想的周到,此馬耐長跑,嘯夜經過一番的折騰,此時已經筋疲力盡,沒那麼快了。胤若看準時機喊到,“旋風!過來!”
旋風長蹄大步,隨即接近了嘯夜。原本還算支撐的馬蹬子也四散開來,胤若轉身立在馬上,腳點馬背,借力一躍而起,成功坐在旋風身上。
胤若拉著韁繩,駕著旋風,抬眼看到嘯夜馬背上的布置散落得一幹二淨,露出了駭人的長長短短的血印。盡管嘯夜是異域進供的汗血寶馬。不過,命運如此的不公,與其他汗血寶馬不同的是除了每跑必血,還要承載著皇室深深淺淺的烙印。
原來隱藏在它背上的傷口才是它最大的傷,每當有人騎在它身上,那種痛苦宛如灼心之痛,才是使他發狂的根本原因。
一瞬間,這匹汗血寶馬終是以自己的方式撇開了世間所有紛繁的桎梏,衝下了懸崖。
崖壁上的永遠安生的碎石和搖曳的青草,伴隨著嘯夜的強力地踩踏離散開來,彼此相異的命運糾纏著一世紛擾,相隨跌落到萬丈深淵之下,滾滾咆哮的流水無情地吞沒所有形式的傷痕累累的軀體,嘯夜和沙石青草的墜落並沒有翻騰起多大的浪花。
胤若看著平靜而無情地散著鮮血的流水,短暫的翻湧過後,留下的隻是波光粼粼的清淨,近乎完美蛻變。胤若緊繃的那條弦似是崩裂,自己僅是為了守護親情,放棄了太多與生俱來的棱角,這種種近乎麻木的愚忠和委曲求全,終使他充滿憤怒。
四皇子李泰和九皇子李治終於趕來,眾人驚訝地望著胤若一人一馬獨立於懸崖絕壁之上,胤若牽著馬轉身環顧四周,充滿血絲的雙眼怒視著這些衣著錦緞實則驕橫跋扈的所謂貴族,又看了看自己衣服上滿是灰土和鮮血的不堪,他仰天長嘯,慨歎這世間萬事如流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一場算計,那匹汗血寶馬仿佛是胤若的替身,一場場顛倒乾坤的凡塵遊戲,倒也是落個一了百了的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