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旁的一處民宅中,一個手持竹笛的少年怔怔立在窗前,滿臉濕痕。他,吹不下去了。在這漆黑的深夜之中,那些深藏於心底的感情如同潰堤之洪一般,隨著一年前的記憶一起傾瀉而出,化作了無法忍住的眼淚。
他身後的不遠處,一名身著布衣、手持長劍的中年男子正負手而立,看向少年的目光有些複雜。
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來說,他所需要背負和放棄的,還是太過殘忍了一些。即便是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他如今所做到的事情。他的人生本可以如許多少年一樣在父母的疼愛中絢爛綻放,甚至得到更多。但他不願,隻因為了信守自己的承諾,守護自己必須守護的東西,哪怕可能因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李叔,那東西送出去了麼?”擦幹眼淚的少年平靜地回過頭來。
隻見其麵容端正、氣質脫俗,長發以粗布隨意束在背後,給人一種閑散之意。眉如墨掃、目若星辰、鼻梁挺直、麵容端正,雖是穿著最普通的學徒短褂,卻遮不住那舉手投足間的貴氣。隻是眉眼間深藏的一股抑鬱之色,將其本應有的爽朗之氣掩去了大半,令其看上去比真實年齡成熟了不少。
“已經出去了。十日後可到王都。”那被稱作李叔的男子答道。他叫李十五,是一名專攻劍道的武者。
“多謝!”少年感激地一笑,“希望此藥能助母後早日康複。”
“你這大半年來,尋遍東南,便為了收集這些藥材,想必定有奇效。”李十五道。
“隻可惜,缺了一味瓊蛇膽。”少年無奈道,“此物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歧蓮易坊,向來是獸材最齊之地。明日再去找尋一番,或可有所收獲。”李十五道。
“希望如此。”少年點了點頭,“如若不成,也隻能去戚巍了。”
話音未落,少年心中突然升起一種異樣之感。
“好邪門的感覺。”李十五同樣感覺到了異常,“竟像是入了什麼鬼地一般。咦?這陣法……”
“果然是有術法來臨,卻不知目標是誰。”少年凝神戒備起來。
這屋中的陣法特地為了預警術法而設,尤其對超遠程術法所造成的靈波極為敏感。李十五身形一閃,來到了屋頂之上,凝目仰首間,便見頭頂的空氣中隱隱出現了一道約摸四尺寬的深痕,如有一艘巨舟從這陣法之上行過,看方向正是一旁客棧中的某個房間。
那房中燭火尚明,窗邊不遠處的桌前正坐著一名約莫七八歲的白衣女童。那女童左手持著一個香囊,右手以指尖為筆,似是在桌上寫著什麼,而她的目光則聚精會神地盯在桌麵上的一本書上,全然沒有意識到術法的來臨。
就在李十五順著這術法看去之時,一道若有若無的光膜在窗邊映現出來。顯然是有什麼陣法在那房間之中,此時被術法撞擊,隱隱顯露了出來。
‘這女童什麼身份,竟會惹得人施展這等術法來襲。’看著那術法與陣法僵持,李十五心中暗道。他深知能夠發動這種超遠程術法之人絕非等閑之輩,代價也絕非輕鬆。若是以少年的身份,倒是值得以此類術法加害,故而他預先從高階軍陣師處購買了這個防禦固陣並在其屋外設置激活。然而,這女童卻又是因何會沾染上這樣的事情。
“可有何事?”少年也飛身來到了屋頂之上。
“你看那裏。”李十五朝著那窗口一指,“這術法是朝那裏去的。”
正當少年看去之時,窗口的光膜似是承受不了那術法之力,一晃間潰散開來。隨後便見那女童露出了濃重的困倦之色,仿佛即刻便要睡倒。然而,就在她眼簾快要闔上的一瞬間,女童飛快地抬起左手,將香囊送到了自己鼻尖,隻不過半秒,眼中便恢複了幾分清明。
“醒靈香囊?”李十五意外地笑道,“看來,將她獨自留在此處之人也並非毫無準備。想必那房中的陣法亦是那人所設。”
然而,那清明隻持續了數秒,便又熄滅了下去。困意讓女童連抬手都顯得有些困難。
“睡意,常是牽魂之術的先兆。”李十五蹙眉道,“若真的睡了過去,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這孩子並不像是作奸犯科之輩,無論此事因何而起,都不過是爭鬥的犧牲品罷了。”少年平靜地看著那女童,目中露出一抹堅定。
“要救她麼?”李十五抬手伸向了劍柄,他早料到這少年會作出與自己一樣的判斷。可就在他即將出手的那一瞬,一道身影驀然出現在女童身邊,將睡倒的她接在了懷中。
隨著那身影的出現,一股強大的靈風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如同風卷殘雲一般,將女童身周寸許的空間清掃一空。然而,那遠遠襲來的術法卻並未因此散去,反而更加迅猛地朝那身影懷中的女童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