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少年的海芋
次日，天空起了變化。一會兒黑，一會白，似乎正在調和顏料。孫幼真拉開抽屜，把裏麵的書一本接一本地往外挪。抹去磁帶上的塵埃，封麵有些褪色。孫幼真穿上外套，把它放進胸前口袋，鄭重其事地離開臥室。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心髒猶如高空墜落般要逃離胸腔。他還記得那條街，和那個地方。孫幼真一步步地走著，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窒息地令人難以呼吸。但在此之前，他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育堅中學毫無生氣可言，兩旁的教學樓空蕩冷清，但又像是隨時都會發出巨大的聲響。孫幼真朝著操場的一角走去，在大榕樹麵前停下來。他圍著樹幹繞圈，找到了埋骨之地。圍成圈的石子有些散亂，但還大致保持這原來的模樣。孫幼真把它們挨個重新擺好，坐在樹下。
“阿奇，我想給你介紹個朋友。”孫幼真自言自語地說，“一隻鳥，嗯，希望……”
他把頭靠在樹幹上，仰望著天空發呆。這一刻，時間是美妙的。既用不著思考自己，也不必在意別人，就這麼靜止地像棵樹。如果這是一本書裏的世界，孫幼真也許會石化成雕像，或者變成一隻毛茸茸的動物；或許，這棵樹也能醒過來，是仙女，是精靈，是活著的另一種生命。孫幼真從沒見過這般靜止安寧的操場，遠遠望去，仿佛還在不斷地延伸、擴大。似乎隻要一走出目及範圍，就會走出這個世界，從操場的另一邊繞回來。操場是顆星球，榕樹下埋葬著飛鳥；四班是顆星球，末世時鍾爭分奪秒；分數是顆星球，張帝計算著不停變化的數字；公園是顆星球，奔跑著永不停息的阿奇；廁所是顆星球，躲藏著遏製哭泣的丁富家；媽媽是顆星球，翁雨文總是很聽話；樓梯是顆星球，劉雅花總在拐角處掙紮……冰淇淋是顆星球，那裏有著慕容小優；海芋是顆星球，那裏有著慕容小優；磁帶是顆星球，那有著慕容小優；夜空是顆星球，那裏有著慕容小優……
孫幼真站起來，他還有地方要去，還有事情要做。當走到綜合樓前麵時，一個短頭發的女孩正迎麵過來，懷裏抱著一摞書。他們同時止住腳步，相視而笑，慢慢地走近對方。
“嗨。”她說。
“嗨。”
是劉雅花，樸素的著裝幾乎沒認出來。她剪短了頭發，發尾和下頜齊平。沒有噴灑的香水味，隻有少女身上獨有的氣息，和花朵一樣清新自然。
“要複課了，你知道吧。”
“知道。”
“四班，”她停頓了一會繼續說道，“四班解散了。”
“聽說了。”
“大家都分插到了別的文科班。”
“是嗎。”孫幼真說得很輕。
“我剛才去辦公室看了名單，剩下的人，不多。”劉雅花挽起耳邊的頭發，可很快又落了下來，她還不習慣剪短後的頭發，“大多數人都轉學了，翁雨文也不在了。”
“她轉學了。”孫幼真喃喃自語。頭腦裏的畫麵逐漸清晰起來，雖然還很淩亂，但他正在努力地接受所發生的一切。“雷振銘呢？”
“不清楚。聽說他和……”她苦笑著望了一眼孫幼真，“……那些人，可能也不會留在學校了。”
孫幼真深深地歎了口氣，劉雅花快速說道，“我被分到了五班，你也是。”
“哦。”
“還有小優也是一樣。”她緊接著說，“陳老師在五班教語文，他很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