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遊子而言,人世間,最覺親切的永遠是故鄉的那一縷鄉音,最是依戀的永遠是故鄉的那一份鄉情,最感溫暖的永遠是家中搖曳的那一盞燈影,最為難忘的永遠是母親站在家門口遙望的身影。
——題記
(一)
故鄉人人皆有,我的故鄉在江南鎮江大港,長江邊上的一個港鎮。少小離家,如一葉小舟一片孤帆漂泊四方,故鄉就像是溫馨的港灣中不熄的燈,在我洶湧的心海裏放射著迷蒙的光,令我魂牽夢繞。
聽父親講,吾輩乃大宋太祖的後裔。北宋南遷後,一支遷居江南鎮江大港。大港趙又分為東趙、西趙,吾祖居港東,當為東趙。祖父早年追隨趙聲(字伯先)將軍參與辛亥革命。大革命失敗後,革命者大部分流落海外,多年以後這裏便成了著名的僑鄉。祖父則隱居鄉裏多年,國運衰竭,國統區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懷著對光明和自由的向往,父親13歲跟隨祖父,背井離鄉,來到蘇北鹽阜解放區的濱海做生意,同時積極參加抗日救亡和革命鬥爭。母親在江南撫養我們兄妹8人,幾位哥姐陸續送到蘇北讀書,我們幾個小弟妹則在江南隔江相望,一年難見一麵。1956年,我在故鄉上完小學一年級,便隨母親舉家投奔在蘇北的父親,從此結束了我8年懵懂的童年生活。我就像故鄉縷縷溫情的炊煙飄散向遠方,故鄉便成了我和我們一家解不開的結、割不斷的情。
此後我們走過流年歲月,走過山山水水,遊子的跫音無論落在何處,那一縷心頭縈繞的鄉思從不曾有半分的消減。故鄉是根,我們是到處飄零的枝葉;故鄉是土,我們是漂泊四方的雲;故鄉是線,我們則是高天上飄忽不定的風箏。當月上柳梢頭時,當雁字回時,當風起、雨落、雪紛飛時,遊子的心,總是一次次向故鄉的方向飛去。眼前總出現老家那前後三進浸淫著我們體溫和氣息的老宅,那離家不遠處磚砌石雕深不可測的水井,那穿城而過的小河和橫臥河上的木製橋廊,那趙氏祠堂前的打麥場和麥場四周古老的銀杏樹,那“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的清晨,那“月生河影帶疏星,深竹逗流螢”的夜晚。耳邊總響起那長長彎彎的街巷中木屐敲擊青石板的腳步聲,那小山腳下的小學堂中的朗朗書聲,那寬闊的打麥場上連楷劈啪的打麥聲,那姑娘小媳婦們邊車水邊吟唱的江南情歌聲……。然而,隔江千裏遠,那時的故鄉是可夢而不可求的。幾回回夢回故裏,淚濕枕巾。一聲聲淺吟低唱《故鄉的雲》,心潮澎湃。
那年父親到省城開會,我陪父親回到闊別27年的大港老家,去接收被公家長期占有的老宅,更是為了圓歸故鄉的夙願。見到久別的鄉親,聽到久違的鄉音俚語,就像是在夢裏,心中很是激動。然小鎮已完全變樣,兒時的蹤跡已無處可尋,學童玩伴已淡薄了感情,就像迅哥兒見到閏土,不禁唏噓不已。此後,因至親的紅白喜事,我們多有前往聚會探視。每去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世象的變幻,故交摯友的離逝,城市建設的日新月異,使得我對故鄉似越來越陌生。後來父母雙親相繼過世,我們遵從他們的遺願,將他們的骨灰葬在了故鄉的高山之上,讓他們入故土為安。再後來,大港由原屬的丹徒縣並入鎮江市更名鎮江新區,老宅已徹底摧毀,小鎮已麵目全非。我再也不能找到祖輩的足跡,記憶中的童謠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飄散,隻剩下那4株千年銀杏樹仍立於一個小區內默默見證曆史的滄桑,成為故鄉的一個象征。兒時在樹下與小夥伴采摘銀杏的嬉笑聲,則長留在我的耳畔永不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