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
五月天,一陣急風暴雨,院中滿地是落英,那是泡桐樹的花兒謝了。我默默地把它們清掃並堆積到泡桐樹下,又拍上一層黃土,月後便將成為樹的好肥料。“質本潔來還潔去”,黛玉葬花時如是說。為自己,也為同病相憐的人。我為誰?猛抬頭,樹上又是一片新綠。
庭花
上上個月妻推窗采光,不提防窗的合頁朽脫,整個兒一爿窗砸向牆腳下的月季花。那月季是早春移栽成活,已含苞待放了。窗扇的重壓,玻璃碎片的切割,使花兒齊根折斷。我心痛得幾乎掉淚。忽一日小女驚呼:“月季又綻新芽了!”惹得全家都來觀看。此後便長出紫色的新葉,便抽出嫩嫩的綠條,便結出小小的花蕾,花開是指日可待的了。
新荑
去秋院中長出幾株不知名的小草,懶得拔它。經過一個寒冬大概早己蕩然無存了吧?孰料開春又複蘇了。觀其形,細細的莖蔓,園園的碎葉,如同苜蓿。雖非典雅,倒也玲瓏可愛。便讓它自生自長。不曾想竟滿地裏蔓延開來。盡管是磚鋪的地,但根連蔓蔓連葉順著磚縫愈長愈歡,以至占了半個庭院。清晨帶著露珠生生的一片綠。太陽一出又開出小花,燦燦的一片黃。友人來訪,問是何名花異草?答曰:從意大利引進的新品種!
梔子花開
進入五月,那蓄芳己久的梔子樹,經過一個冬春的準備,早己掛滿肥厚亮澤的綠葉,孕育出白玉碧瓷般的花骨朵兒,隻等和煦的南風吻過,便趕趟兒似的綻放開來。花圃裏,庭院中,花攤前處處飄漾著梔子花的香味,煞是喜人。
友人送我一盆梔子花,它便與我朝夕相伴了。置於客廳,它微欠腰枝,伴我與友人長談,側耳傾聽我們的絮語;夜晚置於案頭,它在燈光下疏影婆娑,靜靜地吐哺著沁人的芬芳,伴我夜讀,無論夜有多深,絕無倦意;清晨我將它移到窗外,霞光裏,它如窈窕淑女,舒展眉眼,向我傳送千般風情,萬般嬌柔。
在細雨霏霏的日子裏,我踱步花前,讓無聲的細雨輕柔地灑在我和它的身上。在幽幽的花香中,我會閉上雙眼,細細品味它的芬芳,傾聽它無言的心語。此時,我真想在它身旁站上一個漫長的季節。梔子花似乎讀懂我的心,它在微風細雨中輕輕顫動,抖落一地水珠,攪起一息清香。我一陣驚喜,仿佛得到某種承諾,心中一片安祥和寧靜。微雨初霽,小巷深處隱隱傳來一兩聲叫賣聲,這分明是當年陸放翁“小樓一夜聽風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遺韻。
母親年輕時最愛梔子花,江南老家庭院裏朝東的牆腳下,長了三株梔子花,每到花開季節,左鄰右舍的大姑娘小媳婦總愛有事沒事前來串門,順手掐幾朵含苞待放的花兒,插在烏雲般的秀發上,或是新裳的襟前。看著她們掐著花兒喜不自禁的樣子,母親比什麼都高興。記得有個鄰家媳婦,在那時節裏,常常亮著嗓門,把一首江南情歌送得老遠老遠:“梔子花開六瓣香,情哥哥插在妹頭上。妹妹我打扮那上風走呀,人又標致花又香。”在驕陽炎炎的盛夏,我和小弟小妹常光著屁股在花蔭覆蓋的草地上玩耍,在梔子花香中度過我們金色的童年。如今,母親已經作古,她所喜愛和珍惜的梔子花給予我們的,又何止是它們的幽幽清香,更多的是梔子花兒傳遞給我們的人間溫情和美好歲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