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錢,有根猛然驚醒。他胡亂撈起撇在旁邊的玉如意擱到縷兒臂彎,“這個你收著。玉是頂好的玉,等過個三年五載的,你把它敲碎了,去宮外找工匠重新琢磨成墜子或是戒麵兒換點錢傍身。”
有根極為珍視這柄玉如意,逃命都要帶在身上。縷兒心知那是他的寶貝疙瘩,趕忙推回給有根,道:“我不要,你在宮外需要銀錢,你拿上!”
“好姐姐,這都什麼時刻了?就別謙讓了!象齒焚身!我拿著它反而累贅!你就聽我一句,快收起來。”有根反手抹了把鼻涕,接過縷兒的荷包:“我有這些足夠了。就剩你一個人了,你可得為以後好生籌算。你那幾個兄弟也不能老是指望著你幫襯。養妻活兒是他們的本分,不是你的,記住了?”
有根生怕縷兒被家書上的好言好語哄一哄,就乖乖奉出積蓄。
縷兒囔囔的“嗯”了聲,道句:“我省得。”
“你真的省得才好。”有根挽起衣袖為縷兒仔仔細細擦拭麵頰,“你啊,還說我癡,你才是癡兒。這麼多年都為他們活著。他們若不顧念你的好,你不就白忙一場了?”
縷兒聞聽此言,破涕為笑,粉拳輕輕錘在有根肩頭,“就知道貧嘴。”剛剛言罷,愁緒很快蔓延至縷兒眉梢眼角。一想到,這輩子再難聽到有根油嘴滑舌說笑逗她了,縷兒肝腸寸斷。
縷兒緩緩心神,催促道:“別說了。快跟我走吧!”說著,信手將玉如意放到桌底。
韋昭儀眠淺,睡上一二個時辰就起身胡言亂語一陣。縷兒得再旁邊陪著。她忙完有根這頭兒,得趕緊飛奔回來,要不韋昭儀見不到她一準兒又哭又鬧。
有根滿肚子的話想說,他恨不能和縷兒麵對麵坐著說上一輩子。
但是,他與縷兒的這一場相遇已然倒在終結,是時候說聲“後會無期”了。
思及至此,有根反而平靜安寧。黑暗中,縷兒美得動人心魄,經由淚水洗刷的眸子尤其明亮,散發著令有根沉醉的楚楚光芒。
有根目光始終在縷兒麵龐顧盼,不願離去,他柔柔的,輕輕地,喚她:“好姐姐……”
縷兒顫聲應和:“噯……”
“好姐姐,來生我們都不入宮,就在鄉裏做一對恩愛夫妻,好不好?”熱淚再一次奪眶而出,燙的有根麵頰生疼生疼。
除了寄望來生再續前緣,有根束手無策。
“好!好!”每道出一個好字,縷兒口舌都要抖三抖。
“待到往生那時,我在望鄉台上多盤桓些功夫,等等你。”縷兒泣不成聲說完整句話,有根早就哭成淚人兒。
再耽擱下去,就天光大亮了。縷兒狠狠心,站起身來,拽住有根胳臂,一個勁兒的催他:“走吧,走吧!”
走!走?走去哪呢?
天下之大,何處是他容身之所?
有根惶惶戚戚,步履蹣跚任憑縷兒牽著他的手,一起沒入昏暗夜色,向著前方荊棘載途,布滿艱難的小徑急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