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上香祭祖,因著同在舊都,少不得回一次祖宅。
因著前一回的事,依舊是一股隔閡味道,長輩們渾然不在乎,倒顯得小輩們格外惴惴了。
夜裏置了酒席,女眷們在花廳裏,男丁們擺在了外頭花園裏。
舊都這裏,還有老太太一輩的在座,說話多少有些夾棍帶棒的,因著是長輩,沒有人與她爭論什麼,隻是背著人時,徐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酒過三巡,突然聽見外頭劈裏啪啦一陣響,驚得人人都瞪大了眼睛,沒一會兒,便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外頭、外頭幾位老爺吃多了酒,不小心打碎了酒盞。”
輩分最長的馬老太太啪的一聲摔了筷子:“什麼不小心打碎了酒盞!這是要造反不成?”
身邊的太太奶奶們趕忙一陣勸,馬老太太指著塗氏幾妯娌道:“真是反了天了!當年可是抬頭挺胸去了京城的,如今灰溜溜的回來了,帶回來多少事端?這也就罷了,如今在這祖宗宅院裏,竟然連規矩道理都不講了!”
塗氏心中本就有火氣,叫馬老太太劈頭蓋腦罵了一頓,也顧不上講究了,道:“嬸娘這話說的。當年老祖宗爺與老祖宗離開舊都的時候,我們幾個妯娌可都沒進門呢。如今回來了,也是替老祖宗落葉歸根,怎麼能說是灰溜溜的?至於事端,誰家沒點兒窩裏事?至於這祖宗宅院,嬸娘,侄媳婦若沒記錯,當初老祖宗爺與老祖宗進京時,是沒有分家的吧?”
馬老太太臉上一白,喘著氣瞪著塗氏。
楚維琳聽到了這裏,一下子通透了,祖宅這裏與他們京城常氏如此疏遠的關係,不僅僅因為那兩個過繼出去的庶子,更因為這占地極廣的祖宅,以及還留在公中的田產鋪麵,以常氏的根基,這可不是什麼小數目。
老祖宗爺是長房嫡長,在分家時本就是優勢。
馬老太太順了順氣,冷笑道:“一個個都是好算計。什麼落葉歸根,公爹婆母去世時,怎麼沒想過要歸根?大伯去世時,你們不一樣留在京城?到了這個當口上,就舍得回來了?當年說要進京,那就去啊,竟然還蠱惑了公爹婆母一道去,這是絕了我們伺候他們的機會!這是什麼居心!”
塗氏還未回答,楚維琳抬眼就見常恒翰幾兄弟黑著臉站在花廳門口。
外頭似是鬧得有些過了,幾個人衣衫都有些狼狽不堪,楚維琳琢磨著,這並非是砸了酒盞,怕是連桌麵都抬了的。
常恒翰冷冰冰看著馬老太太,沉聲道:“嬸娘,這話未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父親是嫡長子,舉家進京謀前程,接了祖父、祖母過去贍養,有什麼不對?不給你們其他人伺候的機會?祖父、祖母健在時,舊都這裏可有幾個人進京來探望,逢年過節來磕個頭的?父親答應過你們,去了京城,這祖宅不與你們爭什麼,田產鋪子,也不與你們爭,可到頭來呢?是你們防我們像防賊一般,就怕我們回來分宅子。嬸娘,一句話,我們要分,是依著祖宗規矩,合情合理要給我們的,我們不來分,是記著父親母親的話,這是我們本分實誠,卻絕不是什麼好欺負!”
馬老太太顫著身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其餘幾個要開口的恒字輩的兄弟都叫常恒翰瞪了回去。
常恒翰甩了袖子,道:“先行回府了。”
常恒翰一走,其餘人也不好再坐著,不管京城那兒四房之間有多少不愉快,對著舊都這裏,總歸是一家人,不能彼此拆台。
二房是徑直回去了的。
楚維琳與塗氏、常鬱晚坐了一輛車。
常鬱晚依著塗氏,小聲道:“我說他們為何見了我們和有仇似的,原來是因著這宅子。老祖宗爺當年說了不分,自然就不想要了的,咱們在京中的宅子又不比此處差,哪個會心心念念惦記。”
楚維琳笑了笑,你不在乎的東西,在在乎的人眼中,便是天一般的大,他會覺得你隨時都會來討要。
就如同常恒翰說的,若他們要分,祖宅這裏隻能分,畢竟,老祖宗爺是占了長房嫡長,是盡了贍養父母的義務。
可回憶起老祖宗,楚維琳想,老祖宗是決然沒有回舊都分產的心思的,她當初帶著公爹婆母走,隻因著孝心和責任,絕不是所謂的不讓其他人有機會,況且,如常鬱晚說的,老祖宗和老祖宗爺私底下存了這麼多資產,又不是斤斤計較那些錢財的人,是絕對不會毀諾的。
舊都這裏對他們的防備,實在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