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那兒待了三個月,體力逐漸恢複了。我開始幫他做些雜事,在他想痛飲一番的晚上照管燈塔,打掃所有房間的衛生(甚至還幫他油漆了其中兩間屋子,換了五塊壞掉的窗玻璃),在刮起暴風雨的夜晚和他一起值夜。

我發現他對政治毫不關心。他才不管是誰在統治安珀。在他看來,我們這群該死的家夥全都一樣臭不可聞。他唯一的愛好就是看護燈塔、吃好、喝好,外加安安靜靜地擺弄自己的航海圖,除此之外,他才不關心岸上的人在搞什麼鬼。我挺喜歡他。我懂海圖地圖,很多夜晚我們都會一起修訂他的圖紙。很多年以前,我曾航行到北邊很遠的地方,我根據記憶給他畫了張新圖。這張圖,再加上我對那片海域的描述,似乎讓他高興得不得了。

“科裏(這是我現在的名字),”他說,“希望有一天能同你一道航海。我沒想到你以前是船長,還擁有自己的船。”

“你自己以前也當過船長,”我告訴他,“不是嗎?”

“你怎麼知道的?”

事實上,我記得這件事,不過我朝四周揮了揮手作為回答。

“看看你搜集的這些東西,”我說,“還有,你那麼喜歡海圖。再說,你的氣魄像是個習慣下命令的人。”

他微微一笑。

“是的,”他告訴我,“你說得沒錯。我指揮過船,幹過一百多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咱們再來一杯吧。”

我抿了口酒,沒怎麼喝。待在這兒的幾個月裏,我的體重增加了四十磅左右。現在,他隨時可能認出我是王室成員。他也許會把我交給艾裏克,也許不會。我們的交情已經很不錯了,我覺得他可能不會這麼做,但我不願冒這個險。

照管燈塔的時候,我有時會想:我應該在這兒待多久?

我一邊往旋轉軸承上加油,一邊下了決心:不能再久留了。時候到了,我應該再次上路,走進影子。

有一天,我感到了一股壓力。是非常輕柔的探究。我不能肯定那是誰。

我立刻全身靜止不動,閉上眼睛,讓心裏變成一片空白。整整五分鍾之後,這股探究的力量才消失了。

我開始一邊走動一邊思索起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總在一小塊地方來來回回地走,不由得笑了起來——無意中,我又像在安珀地牢裏那樣踱起了步子。

剛才有人試圖通過我的牌聯係我。是艾裏克嗎?是不是他終於發現我失蹤了,決定用這個法子找到我?我不敢肯定。我覺得他應該不敢再和我作精神接觸。那麼,會不會是朱利安,或者傑拉德、凱恩?無論是誰,我知道自己徹徹底底地把他關在了外頭。我絕對不能接受任何這樣的聯係。我也許會錯過重要情報,或者什麼對我有幫助的信息,但我不能冒這個險。雖然我已經阻斷了這次聯係,但這個企圖和我剛才耗費的精力還是讓我感到了一陣寒意。我發起抖來。我考慮了一整天,最後決定自己真的該走了。我的身體還很弱,留在離安珀這麼近的地方太危險了。現在我已經有能力走進影子,如果我真想得到安珀,就必須進入影子,在影子中找到自己需要的地方。在老喬平的幫助下,我漸漸麻痹了自己,幾乎感到了一絲平靜。經過這幾個月的交往,我開始喜歡上這老家夥了,離開他我肯定會難受的。那天晚上,我們下完一盤棋,我把我的計劃告訴了他。

他倒了兩杯酒,舉起自己的酒杯說:“祝你好運,科溫。希望我們能再見麵。”

我沒問他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真實身份的,但他知道我注意到了他的稱呼,衝我咧嘴一笑。

“你待我一直不錯,喬平。”我告訴他,“如果我能成功,我不會忘記你的幫助。”

他搖了搖頭。

“我什麼也不要。”他說,“我待在自己想待的地方,做自己愛做的事兒,我過得很開心。我喜歡照料這座該死的燈塔。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你要做的那件事,如果成功了——哦,不,還是別告訴我這些事!我並不想知道——我隻希望你能找個時間,再來下盤棋。”

“我會的。”我向他保證。

“明早你可以開走蝴蝶號,如果你願意的話。”

“謝謝。”

蝴蝶號是他的帆船。

“你走之前,”他說,“我建議你拿上我的小望遠鏡,爬到塔頂去,往伽納斯山穀那兒看看。”

“那兒有什麼可看的?”

他聳聳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