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容府大院新搭的戲台之上,熟悉的曲調終究唱出,引來戲台之下的觀戲人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戲台當中,稀稀疏疏地布置了幾棵假梅花,扮演杜麗娘的旦角雖然滿臉彩妝,卻始終是入了戲,接下來的唱的每字每句當中,淡淡的飄著一抹春愁,剛好與一旁扮演春香的天真小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柔腸百結,琵琶似有若無地撥弄著,明快的笛聲在這折戲中穿插出一抹春光明媚的春日後院美景圖,隻是可惜,人人都熟知的《驚夢》這一折,那個夢中定情的小生柳夢梅還未登場。
都聽說,今日容督軍請來府上唱這出《牡丹亭》的小生是江南一帶有名的角兒,許多容督軍的同僚、部將、來往的商人,都帶了太太小姐前來聽曲。
放眼望去,大紅燈籠映滿大院。
有才剪了辮子的舊式商人,也有才從海外歸來的青年才俊,身穿各色旗袍的太太小姐們一邊磕著瓜子,一邊低聲細語,總是有說不完的俗事。
墨綠色的軍裝衣襟上,七顆金色的紐扣緊緊扣著,黑色的帽簷投影下一抹陰暗,剛好擋住了容督軍的眼睛,在紅色的燈影下,更難看分明。
輕輕喝了一口茶,容督軍年輕的聲音響起,“今日並非我容府有喜,可是長豐卻擺了這樣一出大戲,成將軍,你可知道為什麼?”
成將軍忙喝了一口熱茶,連連吸了幾口氣,“容督軍,還請明說。”
“你是真的不知?”容督軍抬起了眼,紅紅的燈火,映出的是一雙冰涼的眼睛,“我要你近來得到的那個盒子。”
成將軍倒吸了一口氣,“容督軍,那盒子可是不祥之物啊,自從出土之後,接二連三地死了好多個人,成某早就將那盒子送到了……”
“自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容長豐想要的,從來沒有誰能拿在手裏不交出來!”容長豐話音剛落,手已摸到了腰間的手槍上,“今夜,要麼這出戲是慶祝我們交個朋友,要麼就是專門送你的喪禮。”
成將軍的手同樣摸到了腰間的手槍上,“容長豐,我敬你爹生前是個人物,所以才會賞臉來赴宴,你別逼人太甚,老子當年打仗的時候,你還在你娘懷中吃奶呢!”
火藥味淡淡地從兩人之間彌散開來,消失在了戲台之上的曲調之中。
“鶯逢日暖歌聲滑,人遇風情笑口開。一徑落花隨水入,今朝阮肇到天台。”
清澈的聲音響起,當真使聽曲的眾人宛若驚夢。
一襲粉袍翩翩而出,一振袖子,柳夢梅終於登場,眉眼因為粉墨的關係,顯得格外清朗出塵。
太太小姐們忽然一呆,不由得暗暗驚歎,這個角兒究竟是哪裏人?不單曲唱得好,連人也生得如此俊。
容長豐微微分神,目光才落上這個小生,便心領神會地一笑,手從手槍上移了開去。
成將軍瞧見容長豐放下了手去,也舒了一口氣,端然而坐,側臉看著戲台之上兀自唱著曲子的小生。
瀟瀟灑灑地一擺袖,原本按戲文該是麵向夢中杜麗娘的柳夢梅忽然定定地瞧著成將軍,一刹那間,曲停了,歌停了,人也停了。
淡淡地輕輕小嚐了一口熱茶,容長豐抬手整了整帽簷,戴上了雪白的手套,似乎是要準備離開。
成將軍有些驚訝,以他個性,怎會輕易改變主意?不打那木盒子的主意?況且要說離開,也該是身為客人的自己,怎麼會是主人呢?
“成將軍。”忽然,柳夢梅聲音一變,淡淡地一喚,讓成將軍更加吃驚。
“你……你是……季……”不由自主地舌頭打了結,成將軍慌然起身,站在原地,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季督軍請你多次,你都不賞臉,今日偏偏賞容督軍的臉,你說,我該怎麼想呢?”那小生從戲台上跳了下來,周圍的賓客們卻已臉色驚變地匆匆退了下去,今夜恐怕真的要鬧出點人命才能罷休。
“來……來人!”終於想到要叫屬下,成將軍剛一開口,臉色更加鐵青——自己帶來的兵娃子,竟然一個人都不見了。下意識地摸上了自己的腰間手槍,成將軍吞了吞話,“你們想……想做什麼?那盒子真的已經不在我手裏,我已經送給陳督軍了。”眼珠子一轉,好像又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活下來的理由,“況且,三位督軍早立了盟約,自家管好自家江山,你們今日如果要了成某的命,隻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