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壽延堂,梁逸軒一進門便看見母親坐在桌子前,臉色有些不高興。慶兒伺候自家老爺洗了手,就站到了一邊。
“要母親等我了,上菜吧。”
梁夫人也沒說什麼,支使嬤嬤伺候自己洗手,就與兒子對麵而坐,各自吃了起來。剛吃了幾口就聽見兒子說:“慶兒,這邊不用你伺候了,去舒雲榭吧,陪小姐說說話。”
“既然放心不下舒雲榭的主子,怎麼不在那邊用午膳,自己不撒眼的盯著豈不是更好?”梁夫人的冷言冷語使屋裏的氣氛又冷淡了很多。
“母親何故如此?”梁逸軒放下碗筷,看著母親,而梁夫人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著有些生氣的兒子。
“都說了是霜華不小心,跪也跪了,罵也罵了,軒兒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梁夫人也放下筷子,動作優雅,腕上的翠鐲子碰到桌子邊緣,發出悶悶的聲響。老夫人抬眼看看兒子,又看看不知所措的慶兒,幹笑了幾聲“那丫頭的模樣是不錯,也有幾分那畫中人的味道,甚至長得也有那麼幾分相似,可軒兒,你記著,不論你怎麼寵,怎麼慣著她,也改變不了她是個替身的事實。”說完左眉上跳,一雙鳳眼,目光銳利,仿佛要一眼把梁逸軒釘穿。
梁逸軒心裏慌了,母親銳利的目光,冰冷的語氣,一反常態的表現,也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與其讓繆嫻成為可憐的替身而不自知,不如現在讓她吃點苦頭,知難而退,雖說是有拆散良緣之嫌,也好過耽誤姑娘的大好年華。
“軒兒,鄭太妃早就想為你做媒。福意那孩子也是你自小就認識的,我和你爹都覺得這門親是再好不過了。”梁夫人看兒子不說話,便有乘勝追擊之勢,又搬出了與昌國公女兒的親事。
慶兒站在自己老爺背後,手裏攥著帕子,聽見老夫人這樣說,心裏為老爺和小姐著急,也替自己委屈。守在他身邊十年,到頭來,小姐,郡主,就是沒有慶兒,那人平日裏話不多,卻對小姐百依百順,自己舍不得,求不得的東西,就這麼容易的流進了舒雲榭那位主子的屋裏。老夫人來了,那主子受了委屈,卻又來了個更加高攀不起的郡主。慶兒歎了口氣,伏在老爺耳邊,說了兩句話:“您別和老夫人擰著來,小姐那邊您放心,我這就過去。”說完,福了福身,轉身出了屋。
梁逸軒見慶兒走了,心裏稍稍放下,雖然還是在想著母親說的那些話,好歹也踏實了一些。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毛躁的丫頭也開始變得穩重得體了,自己與她之間的感情也許早就超過了主仆的關係吧。
桌上精致的菜色都沒有再吸引兩人的目光。梁逸軒看母親還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看著自己,好像自己真的會像從前一樣聽話。
“母親怎知福意嫁過來,不會成為替身?”
梁夫人一愣,想想福意郡主的性子,柔弱的女子,雖說是賢良淑德,卻多少有些過於軟弱了。兒子倘若真的胡作非為,料她也不會多管,可到時候得罪了昌國公就有些麻煩了。
“福意貴為郡主,哪裏比不上個來曆不明的丫頭,說到底,你就是被那畫中人迷了心智,”梁夫人看著兒子,接著說:“過些日子,待萬歲金口一開,倒時候你不想娶也得娶,為娘就不相信你還敢抗旨不成?”
“母親,我與福意郡主素無來往,雖是幼時相識,可也沒有半分親近之意,還望母親在鄭太妃處說句話,這婚事是兒子高攀不起。”
“如果我說這也是你爹的意思呢?”
“父親素來不在這些事情上分心,母親所說的‘爹的意思’恐怕隻是母親自己的想法吧。”梁逸軒慢慢站起了身,覺得再這麼和母親說下去,也沒什麼意思,福意郡主溫柔嫻淑,是自己不想誤人一生,心裏心心念念的都有那麼個人,清麗脫俗,剪水雙瞳,傾城之姿。隻是,自己心裏的這個人不知是那畫中人,還是舒雲榭的那位主子。梁逸軒有些迷茫了。
梁夫人擺弄著自己的鐲子,慢慢的,慢慢的,似乎在等著梁逸軒說下去,可兒子問了話就不再做聲,便有趁這機會接著說:“相爺,是一家之主,你是相府的獨子,你的婚事不比別人,哪裏是我說的就算。你若不信,等你爹從泰山回來,便可見分曉。”
母子二人在桌邊對視著,氣氛凝重而冰冷,梁逸軒心裏清楚母親的一番話沒有半點摻假,而自己對那丫頭的心意,卻不是那麼明了,本想著一直過著曖昧的日子,慢慢的就會見分曉,可照現在的情況看怕是來不及了,一旦指了婚,萬歲的金口玉言,就誰也改不了了。
梁逸軒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女子的情景,想起在蓮池的涼亭教她撫琴,女子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其實早已留在了梁逸軒的心裏,與畫中人的神似曾經是她吸引自己的地方,可那丫頭也有自己的味道。想起燙傷後那丫頭倔強的樣子,皺著眉不說話,也不哭,卻在隻有自己在身邊時,在自己懷裏無聲的流淚,那眼淚灼傷皮膚的觸感,梁逸軒到現在都覺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