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慶兒蹦蹦跳跳的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理了理頭發和衣衫,靜靜地走了進去。梁逸軒坐在書案前,右腿搭在左腿上,右手撐著下巴小睡,左手放在右腿膝蓋之上,手裏還握著本書。夕陽的餘暉灑進屋裏,在褐色的書案上留下拉長的側臉影子。眼前的人就算是在睡夢之中依舊皺著眉,濃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鮮明有力的頜骨線條斜斜插入耳鬢,白皙的皮膚泛著淡淡的金色,慶兒不由得看癡了。其實不是第一次看見老爺的睡容,慶兒八歲被梁老太太買進梁府,在過去的十年裏,慶兒一直跟在眼前的這個人身邊,無數個清晨黃昏深夜,慶兒都守在這個人身邊,看著他從當朝宰相之子,變成皇家畫師,萬般能耐隻能用來博取君主後妃一笑,以維持著梁府的家業。慶兒隻是個丫頭,看不見這個人在皇族麵前的阿諛奉承,朝臣們麵前的兩麵三刀,她看見的隻是這個人在梁府的深居簡出,鬱鬱寡歡。如此良人佳景,慶兒卻覺得他有些可憐。
“啪。”書掉在地上,梁逸軒睜開了眼睛,狹長的眼眸,睡眼惺忪,倒顯得整個人有些慵懶,直直的看著站在門口的慶兒。
“呃,老爺。”慶兒突然有些緊張。
“回來啦?對了,慶兒,你有問過香伶她有什麼喜好沒有,讓廚房準備一下。”
慶兒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是指那位姑娘,“回老爺,香伶姐姐說姑娘這幾天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問什麼都沒回應,我也就沒問了。”
“哦,這樣啊……”梁逸軒點點頭,彎下腰撿起了書放在案上,隨即站起了身,可能是坐久了,慶兒看見老爺的身子晃了一下,差點摔倒。慶兒快步走到梁逸軒跟前扶住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老爺,從昨天下午進宮回來您就一直在書房坐著,一天一夜沒睡了,慶兒扶您到臥室躺會兒吧,到時候了再叫您。”
梁逸軒低頭看著隻到自己肩膀的慶兒,搖搖頭:“去睡會兒自然好,但是你也不用說什麼‘扶我去臥室’這種話吧,我今年才二十三……”
“哼,還不是老爺沒日沒夜的讀書作畫,生生把自己都熬老了。您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個兒,我們這些做丫頭的還想您身子好好的,少給我們找點兒事兒呢。”慶兒把嘴一嘟,扭頭不看他,但依舊拉著他往臥室走。梁逸軒的臥室在一個名叫閑庭居的園子裏,離書房不遠,在抄手遊廊的對麵。主仆二人慢慢走進閑庭居的大門,很快在慶兒的督促下梁逸軒坐在了床上,慶兒給他脫去了鞋襪蓋上了被子。
“老爺,慶兒就在這守著您,等到了晚飯時間,會叫您起來的,您放心睡會兒吧。”躺在床上的梁逸軒一直在看著掛在對麵牆上的畫,畫上的女子還那麼清麗,低眉淺笑,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慶兒看著老爺的側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看見了那畫中的女子,慶兒不是不知道,自這畫繪成之日,慶兒總會看見老爺對著畫中女子出神,然後便是一陣歎息,無奈又無力。等慶兒回過神來再看看床上的人,已經睡著了。
屋內的擺設樸素典雅,一塵不染,就像是眼前的這個人一樣,很少笑,話不多,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卻讓人依舊很想靠近。每日的如影隨形,悉心照顧,每夜的靜靜陪伴,紅袖添燈,讓慶兒一度覺得自己是最靠近這個男人的人,近的好像自己已經走進了他的生命,就像自己八歲時他就出現了一樣,這樣的想法就在剛才似乎被什麼劃破了。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著他對著畫出神,近到能清晰的看見他眼裏充斥的的迷戀、渴望、歡愉和無奈,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眼神,那種深深的迷戀和熱切的渴望,應該不屬於清心寡欲的他。慶兒恍然間覺得十年來自己又似乎從未了解過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