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球鞋設計大賽真是把我害慘了,那段時間,我腦子裏想著的全是歐洲杯和廠裏的球鞋設計比賽。既然非參賽不可,那麼我也想拿到那十萬塊錢的獎金。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所以我絞盡腦汁,拚命想設計出一雙可以一舉奪魁的球鞋。可是我越努力,腦子裏就越沒有鞋的概念。當老板提到歐洲杯的時候,我腦子裏突然跳進了一個足球;當老板提到球鞋設計大賽的時候,我腦子跳進了一堆足球。當老板提到十萬塊錢獎金的時候,我腦子裏已經被足球擠滿了。這沒什麼用,我要的不是足球,而是球鞋,但我腦子裏就是不肯出現一雙球鞋的樣子。後來我隻好急病亂投醫,我原本不喜歡看足球,世界杯和歐洲杯與我都沒有多大關係,可是為了這次球鞋設計大賽,我卻不得不找來曆屆歐洲杯的資料,從中篩選出印有球鞋的圖片,在宿舍裏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馬小路很驚訝地問我,哥,你怎麼突然喜歡起足球來了?
我說,因為足球是圓的,地球也是圓的嘛。
馬小路嘿嘿嘿地笑,他說,哥,你有進步啊。
我說,沒你進步快。
馬小路說,那是,哥,我跟你說,這段時間我還真是進步神速,以前我隻是個劃料員,對吧,但是現在,我能做個波鞋設計師了。
我說,那正好,你可以代表我們部門去參賽,得個一等獎可以拿十萬塊錢回來。
馬小路搖搖頭說,我學做波鞋,可不是為了去參賽,我是為了把陳利弄上床,與陳利比起來,十萬塊錢算什麼?
這就是馬小路,有時我喜歡他,有時我又想狠狠揍他兩頓。我喜歡他以及想揍他,都來自於同一個原因。因為他厚顏無恥,他不知天高地厚,他身上有股一根筋繃到底的傻勁。在他心裏,十萬塊錢居然還抵不上跟陳利上一次床。
馬小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他說要給陳利做雙波鞋,過了沒多久,他果然就把一雙花裏胡哨的波鞋擺在了我麵前。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很了不起。他指了指這雙波鞋,興致勃勃地對我說,哥,你看看,你仔細看看,看完以後,你就會覺得我對得起“馬小路”這三個字了。你是馬大路,你是課長,我是馬小路,我是個劃料員,但現在我不僅僅隻是個劃料員,我更是個優秀的波鞋設計師。
奶奶的,他還真把送給陳利的波鞋給做出來了,可是,從這雙波鞋上麵,我實在是看不出馬小路跟波鞋設計師有什麼聯係。這雙由三十塊皮革像搭積木一樣拚湊而成的鞋子,讓我大跌眼鏡。我說,這是什麼鬼東西?
他說,哥,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假看不出來?
我說,我真看不出來。
馬小路說,這是鞋,我做的波鞋。
我哈哈大笑。
馬小路說,哥,你笑什麼?我很好笑嗎?
我說,不是你好笑,是這雙鞋好笑。
馬小路那張臉刷地一下就掛下來了。他說,哥,你不該笑這雙鞋。
我說,我笑的就是這雙鞋。
馬小路說,我寧可讓你笑我,也不想讓你笑我這雙鞋。他指著那雙鞋,這是什麼?這就是我的愛情,是我的幸福,有了這雙鞋,我就可以把陳利弄上床了。你笑這雙鞋,就是笑我的愛情和幸福。
我也不想發笑,可是我看著那雙波鞋,怎麼也抑製不了自己的笑聲。這雙由三十塊皮革拚湊起來的波鞋真是太他媽滑稽了,鞋麵上黑一塊白一塊地間雜著,看上去就像是爛影碟中的馬賽克,這哪裏像雙鞋啊,活脫脫就像兩個足球。
馬小路說,哥,你能不能不笑?你可以笑我,但不能笑這雙鞋,你要是再笑這雙鞋,我可就要揍你了。
我說,去你媽的,這是鞋嗎?這明擺著就是兩個足球。
馬小路拿起那雙鞋,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他摸摸我的額頭,問我,哥,你是不是有病?
我又一次笑了起來,因為我發現滿臉漲得通紅的馬小路,看上去也像個足球。馬小路說,哥,你再笑,我可真要揍你了。
我還是止不住笑,馬小路做出來的這雙鞋太他媽好笑了。我捧著肚子,笑得一顫一顫的。馬小路真的就動手揍我了,我眼前突然一晃,笑聲戛然止住,然後我看到了馬小路的拳頭和許多金星。
這就是馬小路,狗日的馬小路,他管我叫哥,可是為了一雙波鞋,他居然把我給揍了。但是我沒有跟他計較,因為廠裏的設計大賽迫在眉睫,我的參賽作品還沒有設計出來。你先看看馬小路的身板,再看看我的身板,你就知道我為什麼不跟馬小路計較了。如果我跟他打上一架,我一定會進醫院,這樣,我就無法參加這次球鞋設計大賽,無法去爭奪那十萬塊錢的重獎。
可是,我的參賽作品在哪裏?馬小路說的沒錯,我想我真的是有病了。我眼睛裏隻有足球,沒有別的東西。當馬小路打我第一拳的時候,我看到我的房間也變成了足球,他打我第二拳的時候,我看到我房間裏的床、桌椅、窗戶,通通都變成了足球。我想一定是這段時間我看歐洲杯的資料看多了,以至於什麼東西在我眼裏都變成了足球。我突然間恍然大悟,在那些圖片的影響下,我一定是先入為主了,一提到球鞋,我心裏便隻想著足球,所以我才沒辦法把那件參賽的作品設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