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不行的。我當即否定了自己的念頭。萬萬不可喪心病狂,在普通人的想法中,有關戀愛的全部就在於互相試探的初級階段,真衝上去揪住他說,跟我走,可能要遭到拒絕。我痛苦萬分,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於是也不得不相信,每一次愛情的經曆都新鮮而陌生,之前在情場縱橫的七八個年頭裏所積累的心得,在這一刻完全派不上用場。我垂頭喪氣地爬上床, 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在這種時刻,多想找個人聊一聊啊。
不得不承認,我是個缺少同夥的人,完全沒有閨中密友。
這些年,給我最大慰藉的都是男人,當然給我最大痛苦的也是男人,比如眼下的這個阿裏。人應該要有自己的密友,一個供 你隨時倒垃圾的人。這是一個充滿格言的夜晚,被愛情折磨的 我每分鍾都總結出一套真理。
比如,愛情是一種語言裏的經曆。為什麼這麼說?如果我有一個可以敞開心扉傾訴的對象,允許我每天訴說若幹遍對阿裏的愛,最後就算我跟他不能搞在一起,對我來說,這種愛也已經開始並開展,甚至結束了。
我要去給阿裏發一封電報,我要在電報裏向他傾訴我的愛。沒錯,就這麼幹。我趕緊從床上爬起來,隨便裹了一件外套就開始起草給阿裏的電報。那是一篇熱情洋溢的長信,忠實記錄了我對他所有的思念;那也是滾燙而飽滿的愛情,我希望他接納。可是到了第二天,當我來到郵局之後,我給阿裏的電報隻有如下三十個字了(含標點符號):
阿裏星期天下午五點我在美術館等你,過時不候。 不來你就不是人。
三十個字符,那是電報篇幅的極限,我一點都沒有浪費。
當然,我用的是匿名,那不是因為我怯懦,隻是要把那份神秘感保持到最後。
星期天下午四點半我就來到了美術館,小廣場上空無一人。
但是阿裏並沒有來。一直到五點一刻,阿裏仍然沒有來, 於是我生氣了。
我不能忍受這樣一個完全沒有好奇心也完全無動於衷的家夥。是的,我不慣著你了。我三步並做兩步從台階上跑了下去。等我從美術館的大門口出去之後,不覺暗自後怕:真是危險啊,萬一阿裏真來了,這一切該怎麼收場?他原來是如此乏味的一個小夥兒。我整理了一下背包,閃過川流不息的來往車輛奔到了馬路對麵,正好看見阿裏從馬路對麵飛奔過來。
阿裏說他跟一個朋友約在這裏見麵,但是朋友並沒有來。他說,一起去吃飯吧,有一大幫人約在一起吃飯呢。我說好啊。
東直門的紫霞火鍋店裏滿滿地坐了一大桌人,我和阿裏進去的時候,人群一陣喧嘩。你們倆怎麼在一起了?長了一張方形臉的人稱孫哥的男人站了起來。他順嘴回答對方的問題——我們在路上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