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景熙十六年,在崔伯淵的遊說下。汪古、勃勃、博爾特等十三個草原部落紛紛出兵響應乃蠻南下攻略河北。
十月初五,蒙塔裏集結重兵攻下了長城要塞武城,數十萬草原子弟一舉殺入關內,之後十多個草原部落各自為戰,尋找獵物。
因為河北,河東等地的精兵紛紛南下,各地編成的新兵還沒有練成,戰局幾乎成了一麵倒的形勢。
十月初八,懷安、陽原、蔚州、中山府、等十餘座北方城池陷落。楊安國、李守貞等三十餘名北唐官吏殺身成仁。
自多年前契丹等部落慘敗居庸關以來,河北一地,還未曾遭受過如此大的損失。各地急需救援的軍情堂報雪片般向燕京的留守行轅飛去,河北最高軍事長官路可照的耳朵裏灌滿了“失陷”“戰死”“屠城”的字樣。凝重慘淡的氣氛深深籠罩在這座屹立北方數千年,曆經戰火無數的城池。
偌大的燕京留守府裏,年過六十的北唐重將路可照目光死死地看著地圖上,那些張牙舞爪不斷地向四麵八方延伸的藍色箭頭,像是透過了畫紙,一下下地擊在了他的心頭。
早在年前,他就上書趙德昭,不該將河北的兵力一再抽調南線戰場。當年圍剿契丹等部落的時候,河北之軍,何止四十萬之數。可是如今,連十萬打過仗的老兵都湊不出來。局勢空虛到了如此的地步,怎麼能不讓人憂心。這些年乃蠻崛起,路可照不是沒有向趙德昭上過折子。但是趙德昭的目光永遠停在了南方,十餘年間,從關中到江淮,數千裏的戰線上沒有不打仗的。而關外一個小小遊牧民族的崛起,在趙德昭的眼中,還遠遠構不成威脅。畢竟相比於當年的契丹,乃蠻還略有不足。
於是,河北一地的兵力一再地被抽調,新招的士兵倒是比老兵還要多。如今倒給了乃蠻部落千載難逢的良機。
想到這裏,老將軍的喉嚨裏像是有一團火在炙熱地燒。麾下的軍隊大多都是土生土長的河北子弟。這些日子以來,乃蠻等部落連連失城陷地,其中就有不少將士的故鄉慘遭屠戮。軍中渴望一戰的呼聲一日深過一日,若不是自己在河北還算是有些威望,恐怕這些人早就砸了鍋了。
可是據鑒聞局在河北的探子傳來的消息,這次入關的胡人部落大大小小加在一起足有三十萬人之多。他久在河北,又豈會不清楚這三十萬人意味著怎樣的力量。燕京一地的守軍雖有十餘萬,但是能夠一戰的不過是五十二、九十七兩個軍而已,當初被譽為天下第一重甲的二十九軍,幾乎隻剩下了一麵番號,大部分精銳都抽調了關中。其他的,守城還能指望著派上些用場。出城野戰……路可照有時候真的是想狠狠揍上時雋一頓,西軍集結了北唐近七成的精銳,打了十來年,居然隻拿下一個漢中。西漢倒是一時還死不了。北唐各線的兵力倒快被抽空了。
“現在軍中情緒怎麼樣?”
“士兵們都在請求都督和胡人一戰。”一個身姿筆挺站立,劍眉星目的校尉苦澀地說道:“便是將領之中,也有了一戰的聲音,恐怕很難彈壓的住了。”
“混賬!“路可照低低地罵了一聲,也不知是對著不斷抽兵南下的趙德昭還,還是對著麾下這些不知忍耐的將領。沉默片刻後,他抬起頭,眼睛裏散發出熱切且決絕的光芒,緩緩說道:“升帳點將,把所有人都召集過來。”
“爺爺,胡人聲勢浩大,可我們手上盡是一群割草的農民啊。”
“廢話!你當老子不知道嗎!”路可照一腳踢開了眼前這個自己最為看重的孫子,目光裏有些許的無奈和悲涼一閃而過。趙德昭雄才大略,他不是沒看到草原上的隱患,可能看得更加清楚。但是為了江山一統,他假裝沒有看見罷了。他之所以對自己千般恩寵,就是為了讓自己成為他萬一的退路。
路可照在河北多年,威望聲勢都是現如今北唐北方軍中最盛的一位。由他來鎮守燕京,朝野民間自然再不會以河北為患。一旦出了什麼事情,也是他路可照枉負盛名,到時撤職養老,全然不關趙德昭把河北軍力抽空的事實。
百姓們永遠以為所謂名將就是天生以少勝多,百戰百勝。但是沒有哪一個真正的將軍敢真的保證一場戰役的獲勝,哪怕他的對手隻是剛剛上戰場的菜鳥。戰爭這個東西,又怎麼可能像酒樓說書那樣說得簡單?
“去把他們叫來吧。”路可照緩緩走到帥位上坐下,淡淡道:“北唐男兒,當死在戰場。”
眼淚無聲地在那位年輕校尉的臉上流了下來“謹遵都督令。”
屹立北方數百年的燕京留守府開始傳出悠揚的軍號聲,一個又一個重甲佩劍,執掌一軍的將軍們魚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