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無聲。
月光如水洗過一樣.靜靜地等待著青石板上噠噠的馬蹄聲.誰家婦人?隔著高樓窗台,細細地凝望.
那時月下,誰與誰心心相印,十指緊扣.說要坐著世間最破爛的小船,流浪到傳說中的天涯海角,山窮水盡?讓蹣跚的腳步直至歲月的盡頭,不離不棄?
那時月下,誰的眼淚在誰的心間流淌?看螢火微光一點點地在指間離散,劃落一聲聲蕭索的歎息.在各自的耳邊,呢喃著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情話.
那時月下,又是誰為了誰,一個人麵對了整個家族反對,放棄到手權位,隻是為了沉醉在那一雙柔柔的眼波之中,轟轟烈烈地愛她一場,不離不棄。
如今,月下?
男人如鬆柏一樣身軀挺直地站在房門前的地方.早過而立的年紀,清秀的臉龐上卻沒有絲毫歲月的悲傷痕跡,反而有種男人歲月沉澱以後的獨特氣質.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雙如朝露般清澈的眼眸.靜靜地看著身前的女子,溫柔地笑著.
一如當年,人生初見。
一頭如墨玉般柔順的長發懶懶地散落在她消瘦的肩上.皮膚光滑細致,如玉一般溫潤.巴掌大的臉上是深深的痛苦和惋惜.
白玉雕琢一般的纖纖玉手上,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牢牢地指在了男人胸前.
時間的沙漏沉澱著太多無法逃離的過往,曾經的記憶翻湧起那些明媚的悲傷。總有一些畫麵觸動著歲月的棱角,總有一段故事在心間纏繞,也總有一指年華,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時間像是過了一生那般漫長.女子終於開了口,低低地說"如果,你能假裝糊塗一點,該有多好."
生命中,你可曾遇到對你幽幽訴說這心傷的女子?又可曾,把她深深擁入懷中?
男人沉默不語.俊秀的眉眼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陰霾裏,許久。淡淡說道:"我是清醒地太遲,糊塗地太早.也難為你這顆棋子了,沒用在當年的血戰連城,倒用在了今天的孤城困守."
"你總是那麼固執."女子歎了口氣,低聲道"我們都是炎黃子孫,身上流淌著同樣的血液.北唐或是東吳,又有什麼區別?“女子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柔媚的雙眸緊緊地盯在男人的身上。認真地說道:”循禮公軍略無雙,此番已是事在必得.一個人的選擇,改變不了結局.你又何必去替韓言陪葬?"
"一樣的血液?區別?"男人的臉上生平第一次對女子流露出微微的嘲諷,語氣卻依舊平靜。淡淡說道:"亙古以來,所有的征服者都不可能給予被征服者以尊嚴.唐吳淮西血戰百多年,雙方仇深似海.當年壽春城破,北唐十數萬悍卒不封刀.奸淫擄掠,殺人放火.做盡所有能做之惡事.若不是你那恰到好處的一場病,估計我也早已死在了當年.所謂相同,隻不過是那些沒有骨頭的懦夫替自己的軟弱找的借口罷了。“
女子緊緊地咬著嬌豔欲滴的嘴唇.目光裏的殺意,卻愈發堅定.
夫妻多年,盡管她是帶著滿身的目的和陰謀和他相遇在最美好的年紀,然後深深地掩埋著自己.但是他,那個顧氏家族曾今最被期望的家族繼承者.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卻早已在某個陌生的時間,在她的心間紮下了深深的根.
這個世上,有著那麼多的冷漠和殘酷。一個沒有父母,孤獨長大的女子?一個人走,一個人睡,一個人悲傷,一個人沉醉。一個人痛,一個人笑,一個人心傷,一個人體會。
直到她的生命中,出現了這樣的一個男人。他明白著她的悲傷,分擔著她的苦難。在她所有傷心難過的時候,默默的守候,給予安慰。將她當成青春年歲裏最唯美的那朵花開,直至這個世間,最後一抹陽光的落下。
人,擁有情感.真是一件值得偷偷高興,卻又深切悲傷的事.
"這些年你幕後操控,我原以為是你不甘平靜,要替伯釗他們開創一番基業.卻沒有想到是你未雨綢繆,替北唐盡心做著準備.經年類月,如今整個顧家,你雖然還不能完全掌握,卻足以做成你想做的事了."男人平靜地說"你真的很出色.可惜,我們的信仰不同."
一刹那間,有突然湧現的淚水,如同亙古而來的枯藤.細細地纏繞了心間.大滴大滴地敲碎在地上.流淌出一段無法彌補的悲傷.
那年初見時,略顯稚嫩的柔和線條.已被流逝的時光,如最鋒利的刀,細細雕刻.舉手投足間已是歲月沉澱過後的溫厚和自信.如那挺拔的鬆,屹立在黃昏月落的寂寞雪夜.
如果?你不曾奢望被最英俊的皇子親吻額間.生活在永不落幕的鮮花和掌聲中.那麼,他?真的是再出色不過的人了.他精通經史,學貫古今.卻從不自命不凡.他致心學問,淡泊名利.卻能夠體貼地照顧到她生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