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城樓裏,很寂靜的夜,暗淡的星光不曾陪伴片刻月色溫柔。
城牆外,遠遠看去,方圓數裏的土地像是被踏平了所有的凹凸。已忘了曾有多少鮮活的生命在這裏無聲埋葬。密密麻麻的斷劍殘槍遺落在廣闊天地間的各個角落,一直延伸到目光的盡處。這些時刻讓人感受鋒刃的斷槍斷刀在清冷的月光下,折射著幽幽的寒意。
韓言靜靜的靠在城樓立柱下,精致耐用的盔甲沾染了血汙和鋒痕,有了殘酷的滑稽和可笑。目光中,依舊是是今生都不允許改變的自信和堅持。
自白憲圍攻壽春以來,每一天的戰鬥都顯得那樣的艱難漫長。那個白衣勝雪,溫潤如玉的北唐軍方朝堂的第一人。帶給吳軍的是無時無刻的恐怖和警惕。許許多多優秀且勇敢的男人為了這座城池戰鬥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那些來自於老弱婦孺哭泣的聲音,是那樣能夠在一個個難棉的夜晚輕易的動搖著人心。在這場沒有了退路的戰役裏,生存的代價和努力,是那麼地讓人感歎。
捍衛尊嚴的戰鬥,永遠都是殘酷的。
“大人,部隊的傷亡很大,兩個軍剩下的不到四成。城中的青壯今天死傷了三四千,東城門那邊工事毀壞嚴重。“高維是舒城起兵時就跟著韓言的心腹了,艱難的戰役也不是沒有經曆,可是白憲對於壽春的壓迫,確實是太過淩厲。就在今天,東城牆出現坍塌,是他親自帶著衛隊全部衝上去,才擋住了唐軍的攻擊。那可是真正的血肉山河,生生用人命填出來的勝利。”弟兄們在搶修,但是天亮前不一定修得好。”
韓言看著遠方那連綿在一起的璀璨烽火,眼睛裏是不起一絲波瀾的平靜“你覺得壽春還有幾日可守。”
高維微微皺眉,沉聲道:“唐軍攻勢很猛,陛下那邊要是再不派兵過來。緊靠我們手中的這點人馬,估計守不過半個月。”
“半個月嗎?”韓言轉頭看了城內到這一刻還不曾熄滅的燈火.淡淡笑道:“陛下的援軍永遠不可能趕到壽春,而離城破大概隻剩下兩天左右了。
話語裏滿是輕鬆淡然的味道,全然沒有在意敘述的可能是怎麼樣地殘忍和可怕,沒有在意忠誠的部下幾乎在一瞬間麵如白紙,全無血色。
難道,當真要孤城困守?便是如高維這樣全心全意追隨韓言的死忠,也不禁在這一刻感到極大的心驚。他們的對手,畢竟是當今天下的第一名將。對麵的軍隊雖然不是西部戰區,可也要遠遠勝過城內的民兵。如今壽春確實多了敢死的勇士,但卻還沒有到可以和十萬白憲大軍一較高低的地步。
他略有些苦澀地說道:“白憲雖然手段驚天,但是城中自大人一番話後眾誌成城,軍民一心.斷不至於如此.
“失敗了百餘年,被北唐鐵騎狠狠踏碎了尊嚴的人.怎麼可能因為我的一番話而真正地擁有堅強和勇敢.”韓言靜靜地看著被自己倚為臂膀的屬下,話語裏是不帶一絲嘲諷的冰冷.緩緩說道:“千古艱難唯一死.他們會因為我的話去沸騰從不敢沸騰的熱血.但再炙熱的東西也終歸會有平靜的那一刻.隨著戰事的深入,對於死亡的恐懼會再一次吞噬掉他們的勇敢.曾布固然是大將大才,昔日威勢冠於兩淮未有其匹.但終究難以比肩白憲這位軍方重臣.那一個名姓之後的是不可勝數的軍功榮譽和碾碎一切險阻挑戰的信念.在如今實力懸殊,久戰無援的情況下.你認為,他們會把信任投注在哪一邊?"
“但是當年的慘痛曆曆在目.城中百姓雙手已沾染北唐鮮血,他們縱然有心也未必敢於動作.大人之於東吳意義非凡,陛下斷然沒有袖手的道理."
"白憲雖然稱不上什麼善良仁義.卻也不是血殺四方的屠夫.法難及眾是每個人都會閃過的念頭.隻要想投降,他們會有一千種理由去相信放棄刀劍以後的存活.朝堂上同世家的爭鬥何止百年?陛下手中實力固然是最強,但是很多時候,能笑到最後的往往不是最強的那個.此役世家手段盡出,風起雲湧.陛下那裏能援安慶便是萬難,斷然沒有餘力北上壽春的.坐守此地本就是死局困局."
“那大人當初..."高維不可置信地看著此刻的韓言,如果沒有援軍?那壽春可就成了必死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