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雖然還小,卻也知道、他再也沒有媽了,再也不會有人就算身子不舒服,也要硬撐著講故事逗他開心,再也不會有人記著他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卻漸漸忘了自己愛吃些什麼。再也不會有人頂著刺骨的風寒,滿大街的去找那些怎麼也找不到的小玩意,再也沒有了。
他並不是不怨,並不是不討厭,隻是日子終究是一天天的過去。父親一如既往的忙碌,而他也慢慢的長大。稍大一些的時候,他已背起行囊,足跡踏遍了大江南北,看盡了白山黑水的風光。隻是同父親……卻是見的越來越少,少的幾乎都快忘記。上一次一起吃飯究竟是在了什麼時候。
“好啊”白牧楚輕輕一笑,眸子裏依舊是往昔放蕩隨意的風采,不流露出半分悲傷。
當年那個總是要在父親陪同下才敢走過黑暗幽長小巷的男孩,小手緊緊拉著大手。如今,已是並肩行走。
時光,真的是太過深刻的東西。
“從有了南北之分的那個時候開始,襄陽就無可避免的注定成為要被戰火無情燃燒的土地。至關重要的地理位置,是無論哪方勢力都不會放棄的目標。那些從城樓下到城樓上的故事,是一段段的血淚。永遠不可能有說完的那一天。”白憲沉聲道:“你馬上就要趕赴襄陽,心中可有什麼準備?”
白牧楚隨意的笑道:“不過是盡心盡力而已。”抬頭看見父親有些認真的摸樣,知道這次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應付的了。緩緩說道“現在韓言在淮西開創出那般局麵,喊出振聾發聵的誓言,其誌向絕不會隻是憑著這些去換取高官厚祿那樣簡單。日後必然要借戰事磨礪兵鋒,以求在漫漫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方才甘心。皇上自然是看得出其人野心,萬不能讓其有窺略中原之機。今後兩淮投注的兵力勢必要增加,但是我們的主力都在關中,皇上的計劃不會輕易發生改變。畢竟西北的局麵現在已是占盡優勢,雖然西漢一路關山險阻,艱難萬分。但是如果沒有東吳的傾力支持,數十年內必定會有一個結果。”
看著白憲眼中的波瀾不驚,白牧楚鄭重說道:“這一次孟渝出兵竟陵,攻略荊襄。侵城奪地不過是其目的之一,打草驚蛇才是重中之重。西漢無非是在逼皇上從西北抽調兵力回援,穩固東南防線。一旦時伯父部分主力東進,我們同西北的局麵極有可能退回到十年以前,孟氏便可以得到喘息的機會,三足鼎立的局麵又將持續下去。皇上顯然是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麵。不到家國存亡的生死關頭,西線的兵力連一個混協軍都不會向東抽調。在襄樊、西北都需要全力以赴的局麵的情況下,荊襄一線的兵力必然要進一步收縮,最後極有可能到固守襄樊天險固守自保。大局已經規劃完整,剩下的不過是盡心盡力而已。”
白憲輕輕一笑,沒有去在意兒子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語,隻是雲淡風輕的笑容裏多少有些無奈和感慨的意思。淡淡說道:“皇上努力了這麼多年才有如今的局麵,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隻因為韓言一人而放棄現有計劃,讓一切回到十年以前。襄樊之險,畢竟是天下少有。之前的百多年,我們在襄樊城頭擋住了西漢的滔天野心和東吳的漫天兵群,用血肉鑄就輝煌。襄樊替我們爭取到了很多的時間與利益,我們當中的很多人對於襄樊已有了不可理喻的瘋狂信任。過分的懷疑與信任都將成為可怕的災難,一旦襄樊出現問題,引發的恐慌和危機將會是空前的。”
白牧楚有些吃驚於父親對於北唐未來局麵的擔心。“我們目前雖然遇到了一些困難,但是整體的實力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耗。我們依舊擁有這個史上最為強大的軍隊,百姓仍然信任我們。襄樊金城湯池。糧草充足,情況不至於糟糕到那般地步。”
“當堤壩出現裂痕的時候,修補已經很難解決什麼問題。”白憲緩緩說道:“ 曾布曆盡戰陣無數,更坐鎮東南數載。在大唐軍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人物。然而在占盡優勢之下,卻依舊兵敗身死,為天下所歎息。淮西一戰不僅僅是讓我們損失了上十萬精銳和數百裏疆土那樣簡單。它打亂了我們原有的布局,當初的十拿九穩的局麵已不複存在。而這些隻是因為一個韓言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