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承德十九年,雨夜。
溫柔月光,靜靜地越過,那回環曲折的走廊,那突起尖聳的簷角。五步見樓,十步閱閣,入目所及,宮殿閣樓皆隨地形而建,彼此環抱呼應,宮室結構參差錯落,精巧工致。
在西漢皇宮的建章殿內,兩名男子正在一副巨大地圖上低聲討論著什麼。其中一名男子,已過知天命的年紀,長相平庸而老實,仿佛一個任誰都可以欺負糊弄的糟老頭,隻是在那一雙黯淡無神的眼眸下,又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銳利鋒芒。身上那一抹明亮顏色昭示著他的身份,西漢第十七任繼任者——景帝孟珩。
而他身旁的男子,臉上依稀還有青春的留戀,但太多柔和的線條卻早已被無情的歲月細細打磨,隻剩下挺直的脊梁與冷峻的的棱角。
“渝兒,如今這天下,風雲變幻,怕是真的要變顏色了。”看著地圖上原先在淮西一帶的黑色箭,頭如今一掃而空,孟珩的心中也是五感雜成。
當日鎖合山一戰,曾布的淮西軍主力盡損,十一個軍十五、六萬人最後隻剩下張猛四十軍的不到四百人,逃出了韓言的包圍圈。在曾布戰死的同時,韓言麾下第十一軍高維所部利用北唐軍服詐開了壽春城門,城中的守備力量被擊潰。
之後的淮西成了韓言稱霸的舞台,舒城、和州、固陽、廬州相繼陷落。至此,韓言不僅光複了八年前壽春大戰後東吳丟失的全部地盤,更是幾乎肅清了北唐在淮西的全部軍事力量。仿佛一夜之間,從細雨江南到中原大地,再到難上青天的西南蜀道,都在呼喊同一個姓名——韓言!
孟渝平靜的看著巨大地圖上東南方向的一角,眼神中流露出熱烈的光芒,東吳在淮泗戰場上一向是屢戰屢敗,使得唐軍雖然在東南戰場上總體兵力處在劣勢,卻一直牢牢掌控著主動。如今韓言的孤軍大放光彩,未來漢、吳雙方在東南戰線上的合作,必定要有一番新的天地。輕輕歎道:“韓言雖在兩淮替李濼打出了驚天局麵,可惜東吳終究是要錯過這個難得機會。東吳皇室與世族之間的爭鬥由來已久,這一次方家損失慘重,其親信嫡係大多死於曾布刀下,其他的邊緣人物基本上被韓言整合,實力已然大損,恐怕就此沒落。東吳朝堂上必有一番龍爭虎鬥,李濼決不會放過這一次千載良機,而東吳的幾大豪族在這種時候一向榮辱共進,也不會允許方家任其魚肉。李濼想來是沒有餘力來管淮西了,否則韓言也不會如此冒險。若是沒有李濼的後續支持,僅憑韓言現在的力量,能固守壽春已是萬難。而北唐經此一役,淮西百年努力盡付流水,必然痛徹心骨。曾布也是久負盛名,慣經風浪的大將,北唐能勝過他的也不過那一二人,此刻卻碧血黃沙,加上淮西的十六個軍全部消失殆盡,北唐需要時間來重新構築兩淮防線。既然雙方都需要一個停頓,那麼談判必定不遠,近期都不會有大動作。”
孟珩望向孟渝的目光滿是慈祥與欣賞,仿佛在看一樣由自己畢生打造的最滿意作品。這一生的幸福與驕傲,亦為這一生製霸天下的最後希望,並無一絲一毫的掩飾。
隻是孟渝的神情依舊淡淡,像是對這一切都恍若未見。轉過身,看著桌上有關韓言身份,那不過聊聊數字的情報。麵色中似有苦笑,似有感慨,更似有無盡明亮色彩於眼中閃耀,慢聲道:“韓言憑空出世,但每一步謀劃必不至今日始,少說也有數年之功。冷眼方信慘敗,之後迅速整合其殘部崛起,鎖合山一戰驚天,力挽東吳淮西百年之頹勢,當真是步步精彩。李濼上位不過數年,卻已藏下了這一步妙棋,韓言即已在淮西大動幹戈,必是李濼嫡係無疑,未來李濼勢必要借韓言強橫之勢,在軍中樹立絕對威信。由此可見,韓言未來必是左右東吳局麵的人物。”
“你心中想來已有了些打算”
那似已冰封了千年的臉,於僵硬之中也終於有了一些笑意。那感覺,像是等待了許久的東西終於來到。雄心勃勃的西漢皇子沉聲說道:“這世間既是風雲際會,我們終究是不能錯過。對於竟陵的作戰,荊襄大營方麵已準備許久。裴度已先行一步,兒臣稍後也會趕往江陵主持大局!”
已不再年輕的皇帝在深心處輕輕感歎。戰亂的年代注定了不可救藥的慘痛,但不幸的年代也注定會締造無數的英雄與傳奇。這個時代更注定一將功成,萬骨枯榮。從老一輩的白憲、陸雲、時雋、石立、霍離、吳慶之、曾布,再到如今嶄露頭角的年輕一輩。紛亂了數百年的格局,或許,就此改變。
隻是西漢,真的準備好了嗎?
自古西南川蜀便是天下重地,無數梟雄英傑在這一片天地下風雲變幻,然而憑借天險蜀道成就的霸業卻從未有超過百年。原因非常簡單,蜀道艱難,給養行軍具有困難。那萬重關山,絕天下之險,於敵於我,皆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