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告訴眼前的人:他與那人眼睛相似,是因為這雙眼睛追隨了那個人一輩子;嘴巴相似,是因為過去的無數個深夜,他們抵死糾纏,四唇難分。
他脫去沉重的鎧甲放進木盆裏浸泡,血水狂湧,碎肉無聲地浮上水麵。
“我不能墮了殿下的名聲。”蘇慕雲終於開口:“他不在了還有我,我會替他斬殺敵軍,把戰神的名字,永遠刻在他們心裏。”
幕僚觸到年輕人冷漠的雙眼,不讚同的話硬是憋回了肚子裏,他還能說什麼呢?說了人家也不會聽的,即便是五殿下還在世的時候也拉不住這個桀驁固執的家夥。
戰神五皇子並不是一個不敗的神,他也會失敗,失敗隻有一個結果:死。
幕僚永遠都記得三年前的那個冬夜,五殿下就在這個營帳的床榻上痛苦地咽下最後一口氣,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好似忽然來了精神,翻身摟住眼前這個年輕人,送上一個帶血的吻,驚住了一帳的人——
“我走之後,他就是你們的主人,我可以死,大越五皇子不能死。”
語畢,那雙鷹眼再也沒有睜開。
蘇慕雲纏了他一輩子,從牙牙學語纏到並肩作戰,不在意改名換姓做他所謂的“男寵”,不在意背叛家門時被抽走三筋三骨,不在意他在京都有妻也有子,甚至不在意他心裏泯滅不去的青梅……
最後纏不下去了,蕭懷雲,這個有著柔軟名字的人最終輸給了病魔。
而蘇慕雲一生所幸,是這個人在最後一個年頭終於接受了他的心意。就算是假的也好,戰神不能死,蕭懷雲死後,他是新的戰神,披荊斬棘,浴血而戰。
蘇慕雲在麒麟關待了很久了,外麵的冰天雪地從來都沒有消融的時候,或許,隨著那個人的離開,他心裏的草地也被冰雪封住,再也等不到春天了。
他毀了自己頂好的容貌,苦練蕭懷雲擅長的巨型鐮刀,養熟了蕭懷雲留下的白鷹,在這裏一歲一歲地枯熬著年華。沒有人會發現這個秘密的,他靜靜地想,如果有,那就殺掉好了。
忽然有一天,麒麟關來了一個人。
恰好是這個人發現了他的秘密,恰好,這是個不能殺的人。
這個人的名字是,蕭懷林。
***
與桑賀的盟約最終簽訂,蘇哈娜驕傲地穿著桑賀部落傳統的服飾走出來,在紙上留下一個龍飛鳳舞的名字,瀟灑地按下一個豔紅手印。
“……”
“……”
“……”
蕭佑薇堅定地把那張紙抽走,重新把筆塞回她手裏。
“幹什麼?你們想反悔?”蘇哈娜像被踩了尾巴的小豹子一樣叫道。
“不反悔,可你能不能,簽名的時候別占了大越君主的位……”蕭佑薇忍無可忍,指著那個根本看不出是什麼的名字說:“說了寫在左邊,左邊啊!”
蘇哈娜無辜地眨眨眼:“我是寫在左邊啊。”
“……”
結論:不要和左右不分的人講道理。
蕭佑薇覺得自己要重新看待桑賀部落的戰鬥力了。統領是個左右不分的笨蛋,就這樣還能讓蠻王吃了那麼多次虧,這個部落絕對是一群牛人啊!
桑賀部落的人目前已經撤出邊界,主要是因為隨著蠻族大軍壓向邊境,他們的活動區域不斷被壓縮,而且以一個部落的人數對抗王庭大部隊,可想而知是雞蛋碰石頭,隻能打打遊擊,還要考慮能不能逃過追殺。
桑賀部落的元老們差點愁白了頭發,就在這時候他們收到了一封密信。
潁州,這片獨立於大越的富饒土地,在他們最困窘的時候敞開了大門,桑賀部落集體遷移,在潁州東南部住下,磨刀霍霍,等待著王庭軍隊的接近。
鳳公子無所謂地簽了這份盟約,至此,桑賀部落可以光明正大地以盟友身份加入這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