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己整理好衣裳,抬眼時正見到一襲青衣走近,秀雅的麵容好像絲毫沒有受到歲月的摧殘,隻是更添成熟。他看著這個青年模樣的人,依稀想起了多年前那個一心要名揚天下的翩翩少年,如今,是做到了。
他的心裏忽然有點嫉妒,
“阿九,阿九,你說說,為什麼你就不會老呢,而朕如今……卻老成這個樣子了……”皇帝鬆弛的麵上透著苦澀,似是詢問,又似自嘲。
陶九知微怔,老人的悲傷無形中渲染了他的情緒,思緒不禁也飄到了多年以前。
那時候他見太上皇大勢已去,隻當之前的努力統統白費,正打算去別處撞撞機緣,沒想到那個年輕力壯的青年站到他麵前,眼神明亮犀利,說話擲地有聲:“我可以給你提供需要的一切!”
就是那句魔咒蠱惑了他,從那天開始他成了暗司的督主,一點一點把這個還在搖籃裏左右搖擺的機構做起來。
這人給的是知遇之恩,他還的是任憑驅遣。
陶九知低頭笑了笑,眼中帶了一絲緬懷,淡淡地陳述道:“我也會老,是人都會老的。”
隻是快和慢的區別。
他望著近在咫尺的老人。
張揚的五爪金龍並不能拽住老人流逝的生機,華發早生,皺紋密布,泛黃的臉上肌膚鬆弛,威武莊嚴的龍袍隻不過是為這具衰死的身軀罩了一層遮羞布。
為什麼會這樣呢?
陶九知清楚地知道,這個仿佛半隻腳踏入棺材的老人,其實隻比他年長十歲。
皇帝嗬嗬一笑,好像失了力氣一樣仰麵躺在硬邦邦的椅座上,嘶啞地說:“阿九,你不會背叛我,這個世界上隻有你不會背叛我,對嗎?”
陶九知手上的青骨扇搖動慢了一拍,他看著這個相識多年的友人,薄唇微揚,點頭:“是,陛下。”
“告訴我,阿菀當年生下的孩子在哪?”
這是第多少次相同的問話呢,陶九知已經數不清了。
他隻是像機器人一樣,從無數的記憶裏調出同樣的段落,用抱歉卻不帶憐憫的表情遺憾地看著這個飛速老去的人,然後用和以往一樣的情緒和語調回複道:“娘娘那天誕下的是個死嬰,已經被埋葬了。”
“不可能的,那是我的孩子,是我跟阿菀的孩子……怎麼可能死了呢?”皇帝惶惶然抱住頭一聲聲地質疑著,幹枯的手在花白的發間慢慢收緊,渾濁的眼裏陡然發出厲光。
他直指陶九知發問道:“不可能!那你告訴我,屍體在哪?!”
陶九知唇邊泛起無奈的苦笑,熟練地安撫著焦躁的君王。
他說:“那是蕭王爺的子嗣,已經被王爺安葬在後花園了,下葬的時候陛下也在場,不是嗎?”
“那是個不足月的男嬰,胳膊上有個樹葉形狀的胎記,身上包的是豆青色的繈褓,宮裏繡娘做的,上麵還繡著青獅圖樣,陛下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