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說得比較熟練的一句,清楚到闌意也能第一時間聽得懂。這是因為從她生了那場大病之後,師父就每天督促她,次數一多反倒自己主動了。
“去吧。”古叟欣慰地應允。
從青州出來沒多久,已經正式出了大越地界,一老兩小搭乘快馬,很快到了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古叟按下坐得極不安分的闌意,幹枯的手掌架在眼簾處,遙望那片朦朧的綠影,笑道:“到啦。”
“這是哪兒?”闌意從前兩日開始睡不踏實,一夜要從夢中驚醒數次,現在眼底下還帶著青黑,不舒服地挪動著問道。
“地母寨。”
他感到背後抵著的勁瘦胸腔在震動,古叟答了地名,頗為懷念地說:“好多年沒來過了,不知道老朋友們還留幾個。”
到了他這個年紀,再去想當年的朋友其實已經模糊了,再加上地母寨經了那樣一場浩劫,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他們了。
古叟振振精神帶著他們從邊上的小路上去,地母寨藏在大山深處,外人一般是尋不著的,除了寨子裏的人,恐怕現在也隻有他能摸著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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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母寨裏,一道道複雜的目光投向上方被縛住的少女,有的人悲憤,有的人仇視,有的人在勸阻,有的人在動搖。
很多人陸續從不同的方向抱著木頭走過來,一根挨一根地添在少女腳下,很快就搭起了一個木柴堆。
蕭佑薇在吵鬧聲中悠悠醒轉,頭腦還是迷茫的。她看見瓦藍色的天空,腳下是一小塊石板,真的是一小塊,僅夠她平放雙足。
手被綁在身後,繩子從她胸前環繞到背後,粗糙的木料抵著胳臂,肩背處僵硬得難受。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記得倒下之前是在自己的房間裏……
和莫桑阿嬤道別後回屋,因著聊了許多,口渴極了,就喝了茶壺裏的白水。
該死,中招了!
不對,不對,還遺漏了什麼。
蕭佑薇心跳如擂鼓,焦急,目光散亂。
她的清醒讓更多人瘋狂,在一聲高過一聲的吵鬧裏,蕭佑薇的大腦飛速旋轉,很快琢磨出了問題出在哪兒。
——莫桑阿嬤。
本是地母寨的客人,如今卻被五花大綁在這兒,顯然是出了什麼要命的大事。
在這個平和的環境裏能有什麼大事會讓這些人這樣憤怒?
聯想到昏睡前最後接觸的人,莫桑阿嬤慈愛而蒼老的麵龐在心頭浮現,蕭佑薇心中警鍾大作。
她強壓住慌亂,來回掃視了好幾圈還是沒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她聽不懂這些人在說什麼,想問莫桑阿嬤在哪裏,低啞的問話第一時間被埋沒在聲討中。
像一枚石子拋進大海,沒有更多動靜。
慌亂逐漸沉寂,悲傷的情緒不受控製地從心底湧現,不會的,阿嬤一定還好好的。
婦女鬢邊的白花那樣刺眼,竟然騙出了她的眼淚。這一刻她沒有心思去想是誰暗算了她,圖的又是什麼。
她想著這些日子與老阿嬤相處的點滴,想到陶九知失望難過的眼神,覺得心裏一抽一抽的疼。
額角劇痛。
滾燙的鮮血順著痛處流下來,她閉上一隻眼睛,仍有粘稠的液體不死心地想要占據進去。
疼痛帶來的是清醒,蕭佑薇朝著石子打來的方向看去,是個熟悉麵孔,那個在水牢外遇到的小女孩。
大女孩按著她的手不許她再丟石子,察覺到蕭佑薇注視過去的目光,女孩抿抿唇,緩慢而堅定地從自己腕上褪下那個蕭佑薇送出的玉鐲。
抬手,玉鐲在陽光下閃出一道碧綠的光。
一道拋物線,玉鐲先在蕭佑薇站的那塊寬石柱上磕了一下,繼而被撞飛在她正前方一米左右。
落地,碎成一地碧色的花。
人群安靜了一瞬,緊跟在後的是更加激烈的辯論和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