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她說有緣再會。
成年人的世界裏有一種東西叫作托詞。
比如說，有機會約你去玩，有時間一起吃飯。
有時候一句有機會就代表最後的告別。
他那時說這話，她下意識就覺得隻是句空話，這兒不是現代，沒有便利的飛機和火車，從一個城池趕到下一個都需要快馬加鞭三五日的時間，鴻雁傳書多美好啊，中間需要耗費多少時間有人真正去算過嗎？
今天你走了，明天我走了，一對至交老友說一句後會有期，往往到了白發三千、子孫滿堂的時候，都見不了下一麵。
所以當他回來的時候，她其實是有一瞬間錯愕的。
是他表現出的熟稔的態度讓她逐漸放下驚奇和防備，重新回到從賀蘭城開始一路同行的那段時光。
他放蕩不羈，他機敏狡黠，那段日子裏他藏了鋒芒，成日裏嘻嘻哈哈地搖著那柄青骨扇，多少次在他們手下吃癟，所以到後來她知道他的身份後，隨意回憶一下簡直都要為他覺得委屈。
堂堂暗司的掌權人，如果被政敵暗地裏說道，大約會痛罵他是皇帝的走狗，可他以少年之身參與當年的皇位顛覆，多年辛苦耕耘，在大越地界上不知道安插了多少雙眼睛，這份能力不是作假，身居高位的人日子久了大多會養出怪脾氣來，不準人忤逆算是輕的，哪有誰會像他那樣樂意伏低做小？
柳詩前日重提，也讓她不得不認真考慮和他的這段關係了。
從這人的態度上她能發現，他身領皇差又深受重用，但他對皇位上那人並不尊敬，可以說是普通的雇傭關係，隨時可以拍屁股走人的輕慢，到了他如今這種地步，有資格這麼做而不擔憂後果。
所以，也可以這麼說，她同狗皇帝的仇，不該算到他那兒去。
忽然有人來扣房門，蕭佑薇疑惑地回頭，借著廊內的燈光，照在紙麵上的是個一米出頭的孩童模樣，她略微挑眉，過去打開門一看果然是闌意。
“小鬼，不好好睡覺是要長不高的，大晚上的過來找我，有事？”她倚門說。
闌意從底下一路跑上來，現在氣喘籲籲的，他大喘了兩口氣，唇邊帶出得意的笑：“我發現了一個密室！你想不想去看看？”
蕭佑薇紅唇微啟，露出不解的模樣。
“就是這兒？”
銀色月光照耀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避過旁人，踩著輕巧的步子往柴房方向走，到了屋子側麵的拐角，蕭佑薇疑惑地開口。
不過她相信闌意不會撒謊，於是配合地從腰帶裏取出火折子吹亮，在黑暗中探索起來。
沒想到闌意急了：“哎呀！你看起來聰明，怎麼現在這麼蠢呀！過來過來，是這兒！”
小家夥對著牆角那堆稻草一頓踢踩，將草堆打散挪開後，麵前就露出了一塊略微高出地麵的石板，這一片是有月光照到的，蕭佑薇順手將火折子湊近，發現一個東西在反光，定睛細看原來是個粗壯的大鐵環。
“這是……地窖？”蕭佑薇猜測。
闌意得意地說：“對，就是這兒，走走走，我帶你去看。”
他確實力氣不小，輕輕一拉就把那塊厚有幾厘米的石板提拽起來，露出地窖黑黝黝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