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伯當時望著那棵楊樹,說葉子都發得不好。大家也可以回頭看看,那兩棵楊樹今年長得都不好,左邊這棵更有些發枯。”
眾人全都回頭望著那兩棵楊樹,點頭低語了一陣,又一起轉回頭,大多數神色迷惘,不知道梁興要說什麼,黃百舌更是納悶。
“今早我過來時,在那兩棵楊樹下都刨了刨,不止我手裏這塊,那土裏還有許多塊燒過的石炭。這些石炭若是雙楊倉夥頭煮飯燒過的,何必要跑出來、刨開土埋在這楊樹下?這自然不是煮飯用的石炭。在場的一些父親應該知道,我們站立的這塊地方並不是雙楊倉原先的位置。”
“啊?”眾人皆納悶驚呼。“這兩棵楊樹那晚被挖出來,移了位。”“嗯?”眾人又一起驚呼。
“這些木糧台,周圍這圈柵欄和大門,那一排房舍,連同外頭的楊樹、小碼頭,全都移了位!”
眾人都瞪大眼睛,張大了嘴。人群裏隻有一些男子臉上露著慌愧,又有些如釋重負。
“這雙楊倉的位置原本在東邊另一處地方。這木台上的糧垛已是空的,隻罩著凍硬的油布,不難搬。至於柵欄、大門、房舍和那小碼頭,都是用木頭臨時搭造。也不難搬。最難的是移栽這兩棵楊樹,當時天寒地凍,土不好挖,便在土裏埋些燒紅的石炭,將土融化,才挖起兩棵楊樹,搬到了這邊。又把這邊兩棵柳樹移了過去。”
“這工程雖不難,卻需要人手。那夥賊人人手顯然不夠。於是綁走了三百多個孩子,脅迫他們的父親來效力。為了孩子,父親們也隻得聽命。其中有一對賣鳥雀的夫妻似乎不願服從,結果他們收到了兒子的屍首。那夥賊人用蛛網將孩子屍體包裹起來,用來警示其他人。聽說了這事後,其他父親們自然再不敢違抗。”
“不知今天到場的父親,有沒有人願意站出來說出實話?”眾人全都回頭望向自己身邊的男子,那些男子全都低下頭,沒人應聲。開茶肆的杜氏用力扯著丈夫曾船監的衣袖,曾船監遲疑了半晌,才顫著聲音答道:“梁教頭猜得沒錯,那晚我也來了。那夥人派了個小廝來傳話,讓我那天半夜子時趕到雙楊倉。我已屈從過一次,念著兒子,不敢違抗。子時趕了過來。這裏已經聚了很多人,幾乎快趕上今天的人數。一個高瘦的男子指揮我們,一些人拆木柵欄、房舍,從東邊搬到這裏,又重新搭起來。我是和另一些人搬糧台,我當時就很詫異,那糧垛看著大大一跺,一邊兩個,八個人便能輕鬆搬動。還有一些人,在岸邊刨樹、搬樹。大約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大家就照著原樣建起了一座新糧倉。糧倉裏那些看守的將卒全都昏死過去。那人又指揮我們把屋裏和屋外的將卒一個個搬到新糧倉裏,照原樣擺好。至於那些糧食,當時真的已經不見了。”
“多謝曾船監敢站出來說出那晚事實。這一帶都是河道田野,雙楊倉又是臨時搭建。眾人都是認著這兩棵楊樹,才能尋見它的位置。鬼搬糧第二天清早,看到油布忽然坍縮、糧食瞬間消失,在場眾人自然慌亂無比,哪裏有餘力去細看周圍景物,守倉將卒又立即被押走。後來來查案的人,更難想到這糧倉竟被整個搬移過位置。於是,這樁竊糧大案便被傳說成了鬼搬糧。”
“至於那些糧食的去向,出口就在這木台上。大家看這木台,一般的糧台,隻要搭好支架,在上麵縱向排好木條釘牢就成。然而這木台麵上的木條卻是‘回’字行排列。關竅就在這‘回’字的中間。”
梁興說著跳下木台,俯身鑽到木台底下,爬到中央那個三尺見方的“回”字下麵,正中間有一根橫木,穿過兩邊木梁的鑿洞間,像是一根門閂。梁興伸手抓住那橫木,用力一推,將橫木推到左邊,頂上那個“回”字頓時變作兩扇,一起落了下來。梁興從那洞口爬上了木台。眾人見到又一陣驚詫。
梁興重新站到木台邊緣:“要找到那些糧食,隻要尋見被移走的兩棵柳樹就成。還要煩請曾船監給我們指認指認。”
曾船監點了點頭,梁興和顧震一起跳下木台,和曾船監一起往糧倉外走去。眾人讓開了一條路,隨後爭相跟著三人,向東邊走去。
走了幾十步,曾船監停住腳,抬頭望了望岸邊的柳樹,其他柳樹都長得青青茂茂,隻有他們身邊這兩株,萎萎蔫蔫,毫無生氣。
“應該便是這裏。”
梁興低頭一看,樹下土裏冒出一塊石炭灰白尖角。笑著點了點頭:“沒錯。”
眾人一起向那塊田地望去,地裏生滿了苜蓿草,有些已經開出紫色小花。梁興走進那草叢中,低頭仔細辨認了一番,見一片苜蓿草下泥土隱隱有一條邊緣,他順著一看,不止一條,是四條,隱約連成四尺見方的一塊。他用力跺了跺,腳底似乎有些微微震響。便高聲道:“就在這裏!”
顧震忙吩咐兩個帶了鐵鍬的弓手過去,兩個弓手掄動鐵鍬,奮力挖了近三尺深,底下露出一塊鐵板。兩人又將周邊刨開,是方方正正一扇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