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結義、知無(3 / 3)

“唉……”洪山不由得深歎了口氣。“就算他們全都睡過去了,照前麵我算的那筆賬,仍沒法解釋那一倉的糧食是如何變沒了的。整整十萬石,十五萬大軍一個月的軍糧。若分給汴京城二十萬戶人家,一家都能分到五鬥,夠整個汴京城活好幾天呢。因此,這案子根本沒法子定案,這些人全都關著,開封府、樞密院、馬步軍三司都在四處尋找那些糧食的下落,卻沒找見一顆糧食的影兒。”

丁豆娘輕步走進莊夫人家的後屋。屋裏極靜,又有些暗,雖然擺的家什一色都是雕花暗紅木,得值些錢,但到處蒙滿了灰塵,塵氣混著陰氣,淩亂而寒寂。丁豆娘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她盡力壓住慌怕,朝屋裏環視。中間一張圓桌,配了四隻圓凳。迎麵靠牆立著個木櫃,左邊靠門是個木盆架子,上麵擱著個銅盆,盆裏還殘餘了些汙水。右邊門檻裏頭倒著一隻小圓木凳,旁邊還掉了一個孩童耍的撥浪鼓和小半塊餅,那餅早已經幹硬,生了厚厚的黴。

丁豆娘不由得猜想,莊夫人的兒子被擄走前,恐怕是坐在這隻圓凳上,一手搖著撥浪鼓,一手拿著餅,正在吃耍。不知是什麼引得他跑出後門,卻被食兒魔擄走了……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又憶起讚兒被擄走前,也是乖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拿著一隻芋頭,左一口,右一口,換來換去吃著……她的眼睛一酸,淚水又要湧出,她忙盡力忍住,又環視那屋子。董嫂的屍體也是倒在這屋子的門邊。她裝成莊夫人,從前門進來,閂上門,怕是急著要穿過前屋,從後門出去,卻被藏在屋中的凶手勒死在這裏。但這間屋子裏並沒有好的藏身處,凶手應該是藏在裏麵,董嫂經過時,凶手躥出來行凶。董嫂自然會掙紮,怕是先掙開了,逃到了這後屋,卻被凶手追上……這麼說凶手是單獨一個,而且並不是強人慣犯,隻是普通之人?

猜想著當時情形,丁豆娘不禁又打了個寒噤。她忙在心裏不住地念,你是為了尋回兒子,才來這裏找線頭,你不能怕。

她壯起膽子,穿過門道,走到前麵。裏頭越發昏暗,是個過廳,也擺著些雕花暗紅木的家什,也蒙滿了灰塵。一張方桌,四把椅子,一張五鬥櫥,一個花架,上麵擱著一個碧瓷淺邊的花盆,裏頭一株蘭草已經枯死。她心裏一陣傷歎,看屋裏陳設和莊夫人的性情,自然是個好整潔的人。可孩兒沒了,這個家便齊齊地全都死了,就像我自己的家一般。

她呆歎了片刻,見左右各有一扇門都開著,就近先走進右手邊的屋子。屋子不寬,裏頭隻擺了一張小木床和兩隻櫃子。床上地下散落了許多孩童玩物,泥孩兒、毛毽、彩球、扯鈴、打馬象棋……矮一些那個櫃子上擺著個紅漆大方木盤,上麵排立著些小樓閣、小亭台,其間站立、坐躺著許多小人物,都是用羅帛攥製,鑲著珠翠,精巧不說,更是活的一般。丁豆娘認得是京城有名的萬山亭家賣的意思兒。有回去相國寺,讚兒看到後,鬧著要。她一問價,最簡的一套也要九貫錢,她哪裏舍得買?瞧著這套意思兒,想起讚兒當時抹眼淚的樣兒,她心裏一陣酸悔,又要落淚。

她忙收住神,又四處仔細瞧了一圈,卻瞧不出什麼來。便離開這裏,穿過小廳,走進對麵那間屋子,也是一間臥房,但寬敞許多。一張大床,掛著淡綠碎葉紋羅帳,淺青蘭花繡錦褥上疊放著水紅桃花繡錦被,兩隻青釉瓷枕,分別繪著士子、仕女圖。這張床遠比丁豆娘家的精貴,原本該十分清雅安逸,但昏暗中瞧著,透出些幽寒,讓人生栗。

床上還放了套女子衫裙,白羅抹胸、淡青羅衫、百合色蘭花繡錦褙子、石青羅裙。像是在配樣式花色一般,由裏到外依次疊放著,裙擺垂在床邊。隻是並不平展,似乎被按壓過一般,布滿了凹褶。丁豆娘盯著瞧了一會兒,隱約覺著似乎是莊夫人原先穿著這套衫裙躺在床上,而後身子飄離,留下空衫裙在這裏。一陣寒意從腳底直升到脊背,她慌忙扭過頭,去看別的家什物件。

床對麵窗邊是一張雕花紅木桌,上麵擺著蓮葉邊的銅鏡、雕花鑲銅的首飾盒子、木梳、篦子、胭脂盒、眉筆……物件擺得十分齊整,都蒙著灰,許久都沒動過。

靠牆邊,則是一架紅木大櫃,幾乎占滿了整堵牆。丁豆娘走過去,一屜一扇地打開看,裏麵按類整齊疊放著布帛、衣物、被褥、木匣……看了一遍,她仍什麼都沒瞧出來,也不知道自己該找些什麼,不由得懊喪起來。

正不知該怎麼辦,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響動,驚得她頭發都要立起,急忙縮到了桌子邊,蹲下身子躲了起來。偷偷聽了聽,聲音是從房簷上傳來,撲撲拉拉又嘰嘰喳喳的,是燕子。房簷下恐怕結了個燕巢,母燕捉了食回來喂乳燕。

她這才捂著胸口長出了幾口氣,小心站起身,手腳卻仍嚇得直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