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欒老拐住在雷家,偷偷尋見了雷老漢藏的那些錢?可前兩天,顏圓還見到過欒老拐,他雖然換了身新衣裳,但瞧著也並沒富到什麼地步。難道是曾小羊在說謊?可他平白編這個謊做什麼?
顏圓想,我為這事花費了那麼些氣力,還發善心,沒把雷珠娘和欒老拐設計謀害雷炮、曹廚子、王哈兒、付九四條性命的事說出去。欒老拐若真的找見了那些錢,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放過那老油棍。
石守威決意從崔家客店店主娘子入手。他磨纏著那夥計賈小六,又套出了些內情。店主名叫崔三橋,他娘子名叫石瑞娘。兩口兒是從河北逃荒來的。崔三橋原是黃河邊一處鄉裏的二等富戶,石瑞娘比丈夫小二十來歲。她原是個佃戶家的女兒,她家佃的正是崔三橋家的田。崔三橋前妻病亡後,要續弦,石瑞娘的爹娘貪他家的田產,就把女兒嫁給了崔三橋。石瑞娘仗著年輕貌美,處處挾製崔三橋。有天下著大雨,她硬逼著丈夫一起進城,去買綢絹裁新衣裳。誰知道那天下午黃河決堤,田地盡都被淹沒,人蓄家財也都被水衝走。隻有他兩口兒在城裏,僥幸保住了性命,卻也隻剩了身上帶出來的十兩銀子。
崔三橋想起汴京城有個伯父,兩口兒便靠著那十兩銀子,一路節省,來到京城。到了伯父家,伯父卻抵死不認他這個侄兒。兩口兒流落京城,隻能替人幫工度日。崔三橋沒啥氣力,不會說話,又生了張塌眉塌眼的哭喪臉兒,哪裏都不願要他。好不容易找著家棺材店,倒是用不到笑臉,便讓他在店裏看門守夜,做些雜活兒。
石瑞娘則去人戶裏做仆婦。她當了兩年富戶的嬌妻,再受不得勞苦。到了人戶家裏,便用自己姿色勾引主人,希圖些錢財。主家娘子一旦察覺,自然容不得,立即攆她出去。哪家都做不久,連牙人都不敢再替她作保。過了幾年,不知她如何攀附團攏到一個財主,竟讓那人出錢給她典買了這家客店,變作了店家娘子。
石守威又反複纏著賈小六問那財主是誰,賈小六卻始終說自己真的不知道,問到後來都快哭著要下跪了。石守威這才作罷,估計賈小六是真的不知。
石守威躺在床上想,那財主恐怕正是陷害梁興、藏屍拋屍的正主兒。他這麼做,自然是和梁興有仇。梁興的仇人便是我的朋友,隻有找見這人,才好相機行事。看來,隻能從店家娘子石瑞娘下手。
石瑞娘雖然已經是中年婦人,但瞧那塗塗抹抹、妖妖豔豔的裝扮,自然是戒不掉那風流癮兒。她那丈夫年事已高,又一副哭喪相,哪裏能遂得了她的意?昨天我嚷罵煮的麵不好吃,其他人都沒敢答言,她卻笑著過來軟軟甜甜地賠不是,估計是瞧著我這堂堂樣貌,動了情。
石守威想到這裏,心竟然猛撞撞地跳起來。不過,他隨即為難起來,自己雖然生了一副豪雄相,但這些年隻顧著在兄弟間闖出爽快威名,於女色上實在生疏。雖也不時被朋友們拉去妓館,會過些營妓,但心裏隻想著如何在兄弟夥麵前更顯爽快,營妓勸酒,他從不推拒,也不懂得如何調笑,隻知道放大聲量哈哈大笑。每回都大笑著醉倒,其他兄弟如何玩樂,一概不知。而這個石瑞娘又是風流場上的老將軍,不知道征戰過多少男人?我哪裏對付得了?
他心裏原本熱烘烘的,這時,頓時冷卻下來。沮喪了好一陣,他忽然想到一個人——鄧紫玉。
他曾和朋友去過幾回劍舞坊,劍舞坊那時的頭牌是“劍奴”鄧紅玉,名列汴京念奴十二嬌,身價太高,他們見不起,便退而求其次,會過兩次鄧紫玉。鄧紫玉話語鋒利、任性揮灑,很有些豪俠氣。石守威很是讚賞,但在鄧紫玉麵前,他不知為何,始終有些畏怯,不但多年練就的爽快氣立刻萎了三分,連酒量、笑聲也比常日減了不少。讓他意外的是,鄧紫玉對別人肆意笑罵,對他卻格外留情。有回更說要拜他為師,學習刀法。他忙一口應承,兩人隨即定下日子。
到了那天,他早早趕到劍舞坊,鄧紫玉歡歡喜喜把他迎到後院,恭恭敬敬奉茶,真的拜起師來,弄得他手足無措,臉都漲紅,接過來猛咂了一口茶,響聲大得像放屁。這更讓他窘到極點,鄧紫玉卻嗬嗬笑起來。隨即讓丫頭取過自己的刀讓石守威相看。石守威接過一看,是西夏冷鍛的月牙彎刀,刀柄上鑲著幾顆紫水晶,刀鋒寒光流動,刀體輕巧靈便,是一把上品好刀。他這才忘了羞窘,連聲讚歎。鄧紫玉聽了,也大為得意,便要他立即教刀法。
他便認認真真從身姿、步法教起。可這武藝,起步最苦最悶,才學了不到半個時辰,鄧紫玉就嚷起累來,說要歇兩天。他大為掃興,卻一個字不敢多說,隻連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