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綺夢、夜探(2 / 3)

剛去了廣武營,他便接到一項任務,押送一批軍糧去陝西邊關。一路上艱辛不說,每到夜裏,他都不由自主會想十七娘,越想越渴,越渴便入魔。這一去一回,便是一個多月,終於回到京城後,他交過差,便立即奔往程得助家,去見十七娘。

梁興離開了楚宅,老何送他出門後,進去關死了大門。梁興踏著月色走了一段路,停住腳,回頭望去,四野寂靜,隻有汴河水流聲不絕。月光照亮岸邊這條長路,路上沒有一個人影。他見旁邊田野間有一條小道,便沿著那小道向北行去,走了一陣後,眼前出現一條稍寬的泥土橫路,估計應該通往楚家後邊。於是他又沿著橫路折向東,行了不多遠,就瞧見月光下一大叢樹影,正是楚家莊院外圍種的槐柳。

他知道楚瀾養了幾隻獵犬,都圈在西院一座圍欄裏,便沒有停腳,一直沿著那樹影走到宅院的東北角。他踏著草叢,穿過柳樹,來到院牆下。院牆不高,裏頭十分安靜,沒有人聲或狗聲。他輕一縱身,便攀了上去,伏在牆頭朝院中望去。這座宅院外頭看十分平常,占地卻寬,分為前廳、東院、西院和後院四塊,各有門牆隔開。還不到吹燈睡覺的時間,各個院都亮著幾處燈光。梁興隻到過前廳和西院,並不知道楚滄的妻子馮氏住在哪裏。他想起楚滄一直住在東院。東院一共亮著三處燈。他猜東院中間那處燈光應該是馮氏的居所,便跳下牆,沿著東牆,估計著位置,一直走到那燈光處,又輕身躍上院牆。裏頭是一座小庭院,開了一片池子,池中一座小亭,旁邊種了些花竹,在月光下,異常清幽絕塵。靠北一排七八間,兩間亮著燈,一處是中間堂屋,門開著。另一處是旁邊一扇窗,像是臥房。

梁興見庭中無人,剛要跳下去,忽然聽到一陣女子咳嗽聲從中間堂屋裏傳出。接著旁邊那扇窗的燈滅了,堂屋中傳來說話聲。

“他們都睡了?”三十來歲婦人的聲音,有些餘喘,咳嗽的便是她。

“都睡了。小哥兒身上有些潮熱,怕也感了風寒呢。”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明早若仍這樣,梅大夫來了,也一起讓他瞧瞧。”婦人說著就又咳嗽起來。

“夫人咳得這樣,還抄佛經?我看還是不要抄了吧。一點兒也不靈驗,倒是越抄咳得越凶,連小哥兒也跟著病了。”

“你去睡吧。我這裏用不到你。”“您還是愛惜些身子,您自己不聽勸,熬夜抄經,抄壞了身子,老何倒說了我一通。明早他若知道小哥兒也不好了,又得罵我了。”一點燈光移向堂屋門口,一個白衫使女走了出來,右手擎著盞銅油燈盞,左手護著燈焰,邁著碎步拐向左邊第三間屋子,進去後隨手關了門,花格窗上映出燈光。

梁興伏在牆頭,望著那燈光,隻能等著。自己深夜私見亡兄寡妻,絕不能被外人得知,一旦傳出去,馮氏名節便要被自己毀掉。他心裏默禱:楚大哥、楚二哥,請恕兄弟違禮越德。梁興深夜翻牆窺伺,潛入後院內室,隻為探尋兩位兄長死因。二兄英靈有知,萬望佑助梁興,查明真相。

他等了半晌,那扇花格窗的燈光才終於熄滅。他怕不穩便,又等了半晌,才輕輕躍下,好在堂屋的燈還一直亮著。他輕步走到堂屋門邊,探頭朝裏望去,一個中年婦人身穿白布孝衣孝裙,坐在屋中間一張烏木方桌邊,手執毛筆,正在燈下抄寫文字。

梁興從懷中取出一張紙,輕手放到門檻上,而後屈指在門框上輕輕敲了三下,隨後輕步快速回到牆根下,躲在黑影裏望著堂屋的門。片刻後,馮氏的身影出現在那門口,她朝左右望了望,接著一低頭,瞧見了門檻上那張紙,她彎腰撿了起來,展開看了看,似乎看不清,便轉身走了回去。

梁興一直盯著那扇門透出的燈光。許久,那燈光忽然一暗,隨即重新亮了,接著又一暗一亮、一暗一亮,一共三回。

梁興這才放心,輕步向堂屋走去。

鄧紫玉獨自坐在燈下等人。今天她毫無心緒,跟院裏戚媽媽說自己身子不舒坦,不能見客。自從她姐姐鄧紅玉過世後,她便成了這劍舞坊的頭牌。戚媽媽也奈何不得,隻能勉強笑著說給她請大夫,她不好直著頂回去,正好旁邊貼身丫頭翠鬟多嘴幫了一句:“對啊,姐姐今早起來瞧著就不好,這病啊最拖不得,還是快些請大夫來瞧瞧才好。”她頓時惱起來:“你當我是我姐姐?病一下就死了?你們若真盼著我死,與其請大夫整治我,不如斷了我的飯食,餓死了更幹淨!投胎也輕快!”戚媽媽和丫頭翠鬟挨不住她的鋒利,一起逃了出去。

她一個人在屋裏摔杯、踢凳、扯簾子,鬧了一場,心裏才舒坦了些。她叫丫頭進來將房裏收拾幹淨,又叫仆婦煮了滾水,自己動手,點了一碗今年的禦茶蜀葵,坐下來細細品著,慢慢想事。

她絕沒想到,自己心底裏中意的竟是梁興。可梁興,她最清楚,任自己花多少心思、施展多少手段,都難抵換掉姐姐在梁興心裏的位兒。並不是自己不好,也不是不如姐姐,隻是不對梁興的味。就如這茶,人人都說閩茶好,她卻獨愛蜀茶。生來便是這樣,有什麼好壞?又有什麼法子可改?至於自己的心,世上那麼多男人不去留意,偏偏要像愛蜀茶一樣相中梁興,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