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出生後,丈夫的笑容猛然多了起來,也願意跟她說話了。她也越發中意這個丈夫了。這樣一個安安穩穩、和和樂樂的家,還能盼什麼呢?
可是,正月那天傍晚,一陣寒風就把這個家吹成了冰窖。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往被窩裏縮了縮,後背向丈夫的身子靠了靠。一陣微微的暖,從丈夫背心傳到她的背心。這麼些天來,她頭一回找見了些安穩牢靠,心裏不由得想:隻要我們夫妻心還沒散,這家就仍在,才有氣力去找回兒子。
她收住心,重新細想莊夫人和董嫂的死。她先一直隱隱覺著兩人的死和孩子們失蹤有關,這時卻有些疑心起來,難道真像雲夫人和杜氏說的,我是念兒太心切,凡事都要往兒子身上想?
下午,杜氏走後,她和明慧娘一起尋見了雲夫人說的巷口那家喬家租轎店,店主五十來歲,瘦瘦的,說話有些不耐煩。丁豆娘打問那天載莊夫人的那兩個轎夫,那店主說兩人接了買賣出去送主顧了。丁豆娘問能不能坐著等等,那店主說店裏窄,還得招呼租轎的主顧。丁豆娘和明慧娘隻得站到店外頭等,那店主又在裏麵咕噥著抱怨。
等了許久,店裏回來了五六頂空轎,每來一頂,丁豆娘就去問那店主,店主都說不是,而且埋怨她擾了生意,越來越不耐煩。丁豆娘強忍著火氣,才沒罵出來。後來,還是明慧娘趁店主進到後頭,偷偷去問門邊歇息的一個轎夫,那轎夫低聲說,剛剛被人雇走的那頂轎子的兩個轎夫就是。
丁豆娘忙和明慧娘一起追了上去,那頂轎子路程有些遠,又不好在途中詢問,轎夫腳步又快,兩人小跑著一直跟了七八裏,到了城南一家人戶門前,轎子才停下來。丁豆娘和明慧娘都追得臉色發白,氣上不來。
等轎子裏的一位婦人下轎進門後,丁豆娘忙湊上去,問前頭那個轎夫:“這位兄弟,打問一件事,二月二十八那天傍晚,你們兩個是不是送了一位夫人去了新橋三槐巷?”
“二月二十八?那個姓莊的?回家後被人殺了的夫人?”那轎夫生得很敦實,麵相也老實,“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是那夫人的遠房表姐,她不明不白被人害死,我這心裏過不得。”“那歹事又不是我們做的,問我們做什麼?”後麵那個轎夫嚷起來,他生了一對大斜眼,瞧著脾性不太好。“自然不是疑心你們,兩位兄弟千萬莫多心。我那表妹死得太冤,我隻是想打問清楚她那天的行程,看看有沒有啥線頭。你們跑了這麼遠的路,一定渴了。我看巷口有家茶鋪,我請兩位兄弟到那裏坐著歇歇腳、潤潤嘴?”丁豆娘忙賠笑。
“是啊,兩位哥哥一看都是熱心腸,肯幫扶人的。”明慧娘也忙在一旁幫腔。
兩個轎夫互相看看,後頭那個說:“那成。”
四人一起走到巷口,兩個轎夫放下轎子,一起走進去。丁豆娘忙叫了煎茶,殷勤勸了一陣,兩人一氣連喝了三碗後,這才開始說話。
“那天是雲夫人家什麼人去雇的轎子?”丁豆娘問。“是她家的仆婦鄭嫂。”那個大斜眼神色緩和了許多,“那天我們兩個連跑了十來趟,都累得不成,天又暗了,正要回家。鄭嫂進來雇轎子,說是送個夫人去西南外城新橋,我們倆一聽路程這麼遠,趕緊想躲,卻被喬店主叫住,讓我倆去送。喬店主那脾性,誰敢說不願意?我倆隻得抬了轎子,跟著鄭嫂去了她家門前。鄭嫂進去叫人,過了沒一會兒,鄭嫂和她家另一個仆婦江嫂一起扶著那個夫人出來了,雲夫人也跟了出來。那個夫人瞧著身子不好,路都走不太動。那仆婦和丫頭把她扶進轎子。鄭嫂讓我們路上小心些,別太顛。我倆剛抬起轎子,她家的一個使女又跑了出來,手裏拿著張帕子,走到轎子跟前,朝裏麵說‘莊夫人,您的手帕’。她把帕子遞進去後,我們兩個才抬著轎子離開了。”
“你們路上停了沒?”“我們急著回家,哪有工夫停?一口氣抬到了新橋三槐巷。到了巷口,我問那夫人是哪家?那夫人在轎子裏答說是左邊第五家,那聲氣聽著也虛弱弱的。我們倆把轎子停到左邊第五家門前,我趕忙過去掀開轎簾,又不敢去扶那夫人,隻好由她自己出來。那夫人扶著木框,費力下了轎子,也沒看我,隻點了下頭,就慢慢走到門前,從腰裏掏出串鑰匙,摸索了一陣,才打開門鎖,推開門,慢慢走進去。我看著她關上了院門,這才和朱十九抬著空轎離開了。”
“你聽見她進去閂上了院門?”“嗯,我就是聽見木閂插門的聲音才走的。這趟活兒就這麼了事了,那夫人咋死的,我們兩個一點兒不知道。”“對了,”另一個轎夫補充道,“莊夫人拿鑰匙開鎖時,巷子裏頭有個老婆子正好出來,她看著莊夫人進門、閂門,也瞧見我們兩個走了,是個證見。昨天官府的人來查問我們兩個,我也說了。”
清早,曾小羊興興頭頭趕往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