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冤的“半毫”是,在沙場上傷殘的,能領取半俸到終老,至少老了還有衣糧保障。誰知道軍頭報上去後,上頭批回來說,軍中行賞條例明定,戰場之上,若傷在背後,是臨陣退怯受傷,他這傷正在後腿,不在賞例。就這麼,隻領了三貫錢,他就被遣散。什麼都沒了。
隻要想起這些,欒老拐就一肚子的怨火。尤其是一天天越來越老,已經開始四處招人嫌厭。如今,天上掉下來雷老漢那兩千多貫,若再不死死咬住,就隻能老狗一般活活餓死。
於是他恨恨道:怕個鳥!死人堆裏、血水河中都爬出來過幾回,還怕這點泥水窪?
顏圓在曹家剛查看完周氏的屍首,曹廚子就趕來了。曹廚子一進門就痛叫了聲“娘”,哭著奔過來,撲跪在他娘的屍體前號哭起來。顏圓在一旁冷眼細瞧,曹廚子額頭滿是汗水,臉上淚水混著鼻涕,喉嚨都快扯破,哭得極慘痛。他性子憨笨,就算做假,也做不到這個地步,看來是真哭。
“曹兄弟,仵作還沒查驗,莫要亂動屍身。”顏圓隻得上前勸阻,讓那兩個婦人幫著把曹廚子拉到一邊。自己去內間床上扯來一張灰布單,罩在了周氏身上。周氏的幹瘦左臂伸到布單外,他往裏略扳了扳,看到那隻緊握的拳,他心裏一動。回眼一掃,那兩個婦人把曹廚子扶到牆邊小凳上,正在勸慰,曹廚子仍在哭。三人都沒往這邊瞧。顏圓忙用身子擋著,抓起周氏的手,手指緊緊蜷著,已經僵硬。他不敢亂掰,便將食指用力鑽進拳眼中,指尖竟觸到一點硬物!他的心不由得一顫,周氏拳心裏真的攥著東西。他忙加力一捅,那樣東西被頂了出去,跌落在周氏屍身側邊,一個銀色細環。他忙伸手一把抓起,起身借口說去催看仵作,讓兩個婦人幫忙照看這裏,隨後匆匆離開了曹家。
出了巷子,他才細看那東西,是一隻銀耳環,隻是一個細圈,沒有什麼鏤紋,銀色也已經暗舊,細鉤一頭被扯直了些,顯然是從某個婦人耳朵上抓扯下來的。
顏圓不由得停住腳,這麼說,周氏是被人勒殺的,而且是個婦人。周氏掙紮時,一把抓下了那婦人的耳環。那婦人慌忙之中恐怕沒有發覺。
不過,周氏死狀又全然是自縊,並沒有被人勒殺的跡象呀。顏圓尋思了一陣,心底一寒,猛然想到:隻要製住周氏,在房梁上綁好繩圈,把周氏的頭套進去,而後鬆開,就如絞刑一般。這樣,就極難分辨是自縊還是勒殺。
隻是,周氏雖然瘦小,單獨一個婦人也很難製住她,凶手至少得兩個。珠娘和曹廚子?曹廚子剛才哭得雖然真,但這哭其實不能證明他沒有殺母。他若做了這歹事,必定痛悔,哭起來自然會極慘痛,比尋常更真。
這事若真是這對男女做出來的,那真是太過狠毒了。如今珠娘是雷家家財唯一承繼人,再殺了婆婆周氏,兩口兒就能如願複合,暢足過活。
之前,無端貪圖別人家財,顏圓多少還有些心虛不安,如此一來,不但再不需愧疚,更是懲治惡徒、秉持公道了。他胸中頓時敞亮,自己拿到了這隻耳環,證據攥在手裏,那對男女便任由自己轄製了。眼下,最要緊的是,得趕緊確證這事真是這兩人做的。
他忙快步趕往溫家茶食店,剛下虹橋,就見王哈兒從店裏走了出來,不知低頭在想什麼,險些和一個廂兵撞到一起,隨即悶頭走了。顏圓早就風聞王哈兒和珠娘當年有過穿窬苟且之事,王哈兒恐怕也在覬覦雷家家財,得小心提防,不能讓他擾了我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