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姓劉的年輕人,也許是霍衡認得的某個劉姓長者之子。馮賽仔細回想,霍衡朋友中,有三個姓劉的,一個五十來歲,是工部員外郎;一個三十來歲,也是福建茶商;還有一個六十多歲,是一位香料商人。
這三個都該去問一問……
孫獻這幾天也越來越沮喪。二月初九那天,汪石去太府寺繳納了官貸的月利錢後,便不知所蹤。他和黃胖等三人各自分頭查問,問了這幾天,沒有絲毫線索。汪石之所以要還第一個月的一萬兩千貫利錢,恐怕是為了穩住官府,隨後便帶著那些錢輕輕鬆鬆逃走了。尤其是從馮賽那裏聽說,汪石之前竟然隻是個從錢監裏逃出來的窮銅工,恨得孫獻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這麼一個窮漢竟然能卷走百萬貫。
那麼,左藏庫飛走的十萬貫又在哪裏?馮賽說得也許沒錯,左藏庫的錢是二月底才飛走,汪石在正月底就已經貸到了那一百萬貫。他應該不至於貪到這個地步,有了百萬貫,還要費心費力去左藏庫謀取十萬貫。
難道我猜錯了?汪石和藍猛之間並沒有關聯?若真沒有關聯,這些天就全然白忙了。就算能找見汪石,也沒理由從他手裏掏扒出些錢來。但藍猛如今也已經逃走,那樣一個狠詐之人,一定極善於隱蔽自己行蹤。天下這麼大,若要找起來,恐怕也是樹林裏尋片樹葉兒一般。
這事得再好生想一想,還有沒有什麼遺漏之處?十萬貫,總共有一億個銅錢,雖然我父親說當時看到屋頂上飛出的錢,密密麻麻,根本數不清楚,由於太過震驚,也記不得究竟飛了多久。有沒有可能飛走了一些,又偷走一些?
但左藏庫防守嚴密,周圍日夜都有兵卒巡邏。那天錢飛走後,我父親專門查看了那間庫房的每一寸地麵,根本沒有秘道之類的洞口。藍猛若真的盜走了一些錢,隻有一個出口,那就是左藏庫的正門。
他忽然想起來,有個人一直沒去問詢過:左藏庫的門衛。之前他被那飛錢異事擾了頭緒,從沒認真想過這事,也沒去向門衛詢問過。今天他一早就起了床,進城去尋一個人。左藏庫巡守是由殿前司禁軍中專門分撥出一營,孫獻認得其中一個都虞候,叫於勝,專管左藏庫門前守衛,兩人還算相熟。孫獻知道於勝愛酒,便先去孫羊店買了兩瓶上等酒,提著進城找到於勝的家。開門的是他家雇的仆婦,說主人才值了夜回來,正在睡呢。孫獻隻得先去到處閑逛,想尋黃胖三人,找了一圈,一個都沒找見。一直晃到午後,估摸於勝已經起來,才又走到於勝家。幸而於勝真的已經醒來,那仆婦放他進去了。
於勝正坐在堂屋中喝茶,先沒有動身,一眼瞅見孫獻手裏的酒瓶,才露出笑,起身相迎。兩人坐下寒暄了一陣,孫獻才慢慢轉入正題。
“於大哥,俸錢庫的十萬貫錢飛走這事,你信不信?”“哪能不信?當時你父親在內,一二十個人親眼瞧見的。自然是鬼神作怪,卻白冤了你父親。”“俸錢庫原先那個庫監藍猛,你們可相熟?”“隻是見麵點點頭。”“於大哥看著那人如何?”
“沒深交過,不知底裏。不過看著不是個誠懇人。說起來他最可憐,為這事枉送了性命。”
“那些錢飛走之前,藍猛可有什麼異常?”“異常?你莫不是懷疑這飛錢怪異是藍猛弄出來的?”“這件事實在太古怪,家父又因它被貶,我始終順不下這口氣。”“遇到這種災禍,誰也順不下氣來。但你大可不必疑心那個藍猛,他若有手段讓錢飛走,便不是常人了,又豈會丟了性命?”“我隻是想多問問他的事情。於大哥再想想,之前他有沒有什麼異常?”“這個……倒是有件事……”
“什麼?”
“上個月他有天來左藏庫時,拄了根杖子,走路有些瘸。我問他怎麼了,他說不小心崴了腳。”
“什麼樣的杖子?”“街市上十文錢一根的尋常竹杖。”“是從哪天開始的?”
“我想想……哦,應該是二月十二,那天淮南利國監的一綱錢才運到,大門打開了,我看他腳不便利,就讓他從大門進,不必繞到偏門。他那樣跛了有好幾天。”
“哦……另外,還有件事請教於大哥。這些錢監、衛卒若是從裏麵帶錢出來,會不會被發覺?”
“你說從庫裏盜錢?”“嗯。”“哈哈,這就更加不可能。”“為何?”
“若是私帶兩三貫錢,倒也罷了,背在袋子裏,一般也就混出去了。但若超過五貫錢,就有二十多斤重,那一袋子得多累贅?怎麼能藏得住?再說,哪怕能混得出去,庫裏的錢都有定數,錢箱又鎖著,還有封條。封條私拆了、裏麵錢少了,這能瞞得過?盜竊官庫是重罪,為偷幾貫錢,不但丟官職,還要發配,誰會這麼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