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難道和我們一樣?”劉八也跟了出來,悄聲問。“管不得了,趕緊收卷東西!”兩人忙又進到屋中,崔豪用床帳收裹好被褥繡枕,又去幫劉八搜檢箱櫃,來不及細看,將易帶的器皿物件全都打作一包,隨即出門翻到旁邊平房頂上,下麵耿五接住東西,三人急忙原路返回,爬出了牆。
馮賽騎馬出了東水門,去尋崔豪三弟兄,才到爛柯寺,卻見邱遷等在那裏。
“姐夫,寒食前一天,三哥去了應天府。”“哦?我也才從孫羊店問到,他和一個官員模樣的人談到應天府。”“他去應天府做什麼呢?”“目前看,他是被汪石誘卷了進去,陷得極深。”“寒食前一天他去的應天府,清明就回來了。什麼事會趕得這麼急?”“從去年開始,他就一直瞞著我,做了許多事情。”
“去年?”“嗯,去年十一月,他曾帶著汪石去陝西收買便錢公據。”
“那時他就已經認得汪石了?難道姐姐和甥女們真是他幫著拐走的?”“眼下還不清楚。”“姐夫,幹脆我去應天府打問打問,他去那裏究竟做了些什麼?”“這麼遠,人生地疏,恐怕很難查出什麼。”“我還打問到,他下船後,是應天府一個姓匡的節度推官接的他。”“你從哪裏打問到這些事的?”
“嗯……芳酩院顧盼兒那裏。”馮賽見邱遷臉忽然漲紅,知道他是少年郎初生情愫,怕他害羞,便裝作沒見,低頭想了想道:“若知道誰接的他,倒是可以去打探一下。”“那我去!姐夫要留在京裏繼續查找汪石,抽不開身。”“你剛已經離家好幾天,怎麼好再丟下兩位老人家?何況去那裏需要諸多應變。”
“家裏不打緊,正好有阿嫻替我照看。我去穀家銀鋪時,跟他們說是出來幫姐夫做事,父親還說正好跟著多曆練曆練。這回仍這麼說就成。對了,姐夫,有件事倒是真有些麻煩了。”
“什麼?”“京城至今還不見礬運來。我家染坊到今天都沒法子開工。”
“哦?這麼看來,買了礬引的那個礬商樊泰,真是汪石的同夥。他比譚力、於富、朱廣三人做得更絕,幹脆讓礬斷了貨。這事情拖延不得,我得去交引務說一說,他們恐怕還不知道是那個樊泰作怪。”
“對了,還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訴姐夫。寒食前,姐姐要我一定找見三哥,說三哥曾去跟姐姐說一件事,姐姐說看他神色,似乎很嚴重,而且不願別人知道。可惜話才開口,阿嫻和柳姐姐先後進去了。三哥的話便沒說成。”
“哦?會是什麼事?他不跟我講,卻去跟你姐姐講?”“姐姐也納悶這個,所以才讓我去找三哥。三哥從應天府回來,姐姐們就被拐走。這應天府我一定得去一趟。”馮賽見他意誌堅決,略想了想,邱遷雖然閱曆不足,但行事還是很穩妥。
於是點頭答應,仔細囑咐了一些事情。“姐夫放心,我都記著了。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趕晚船,明天就能到。”
邱遷快步走了,馮賽正要繞到爛柯寺後邊,去尋崔豪,卻聽見有人在後麵喚,回頭一看,是孫獻。
“馮相公!你這邊查得如何了?”孫獻急步趕過來。“仍沒有什麼頭緒。”“我倒是查問出了一條,汪石最晚露麵是二月初九,這之後便沒人見到他了。”
“二月初九?那天汪石去太府寺上繳了第一個月的利錢。”
“哦?我正是來問這件事,他交利錢馮相公有沒有跟著?”“我和他一起去的。”
“他交的是銅錢,還是?”“是銀鋌。”“利錢有多少?”“一萬兩千貫。”
“那也得六千兩銀子,近四百斤。他是怎麼送過去的?”“裝了兩箱,雇了輛車,請了四個力夫。”“交完錢之後呢?”
“他讓力夫和那車回去了,我們在太府寺門口說了兩句話,而後就分頭各自走了。”
“這樣啊……還有一件事,他貸到那一百萬貫後,領錢那天,馮相公也在?”
“嗯。”“雖說八十萬貫是便錢鈔,但二十萬貫金銀仍很重,我算了一下,有三千多斤,得要些人來搬,還得車載才成。是馮相公請的人,還是汪石自己帶來的?”
“他也是雇了一輛大車,四個力夫。”“我打問到,那汪石來京之後,居無定所,每晚都換一家妓館,自然是不願讓人知道他的行蹤。但這麼多錢不可能寄放在妓館裏,他一定有個存放之處。找見這個地方,應該就能查出汪石的行蹤,至少能摸到些頭緒。馮相公可記得當時他雇的那幾個人?”
“那時沒在意,不過,這的確是個好辦法,我這就找人幫忙去查問。對了,我也有一件事要問你。”
“什麼?”“天下鑄錢監至少有一二十處,所鑄新錢,都要運到左藏庫。左藏庫飛走的那一庫錢,你為何能斷定就是廣寧監運來的那一綱?”“是這樣——各監的錢運來後,歸到左藏哪個庫,都有定數。廣寧監的錢專歸俸錢庫。京朝官一年的俸錢大概是四百萬貫,俸錢庫共有四十間庫房,每庫十萬貫,正好四百萬貫,排成五行八列。入庫、出庫都是挨次輪著來。廣寧監的那綱錢當時是搬進了第三列最後一間庫房。”
“二月出庫的錢正好輪到這間?”“不是。每年年底,四十庫錢都要設法存滿。正月開始,從第一庫開始往外支。戶部每個月要提取三庫整錢,缺的兩三萬貫,是從最末一庫單取。”“廣寧監那庫錢不是在第三列最後一間?”“嗯。二月份原本該取第四、五、六庫,不過王黼新任宰相後,正月間從俸錢庫裏支走了一百萬貫,進獻給了官家。這樣,兩列十庫就沒有了,就輪到了廣寧監那庫。”
“官家用錢隻該從大內的封樁庫支取,這是太祖皇帝定的規矩,嚴守了一百五十年,王黼怎麼會從左藏庫支取公用錢給皇上私用?”
“王黼還不是為了討官家歡心?再說這幾十年間,還有什麼規矩?”“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