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錢是戶部的人?”“嗯,這是俸錢。每個月月底,戶部度支部差官員到太府寺領批文和鑰匙,而後到左藏庫領錢。那天去領錢的是度支員外郎劉回,我父親陪同他一起進的俸錢庫,結果門鎖還沒開,就聽見一聲巨響,隨後就看見銅錢往天上飛,還有不少銅錢落下來,我父親額頭都被一枚銅錢砸青了。”
“這麼說,錢真的飛走了?”“出事後,我使錢買通了獄吏,去牢獄裏探視過我父親。我再三問,我父親都說確實看到無數錢飛走了。但我始終覺著其中必定有詭詐。”“之後他們才進去查看錢箱?”“嗯。看到錢飛走,連我父親在內,當時在場的人全都驚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趕忙開了鎖,一起衝進去查看。這之前下過兩場雨,庫房又年久失修,地上漏的雨水都沒幹,我父親心裏憂急,還滑了一跤。但是他們一箱箱查看,那些錢箱的封條全都原封不動,鎖也鎖得好好的,都生了鏽。箱子裏麵卻空了,每隻箱子裏隻剩幾個銅錢。”
“全都空了?”“嗯,一千箱全都空了。”
“也就是說,從沒有人打開過這些錢箱,裏麵錢卻沒有了?”“他們當時沒上房頂去查看?”“查了。我父親命令那些巡卒搬來梯子,爬上去看,那些巡卒上去後,說房頂上隻有一些掉落的銅錢。我父親不放心,顧不得年邁,自己也爬了上去。他說房頂上散落了一些銅錢,另外有幾塊瓦碎了,漏出幾個破洞。除此之外,再看不到什麼。”
“這事的確古怪,令尊及在場的十幾人又都親眼看到那些錢飛走。但你為何認定這些錢是被汪石和藍猛偷走的?”
“其一,這世間的事,許多就算親眼瞧見,也未必是真,何況十萬貫銅錢飛走?其二,出事那天,藍猛設法說服他哥哥藍威,頂替他去左藏庫當值,事發當晚,藍威就死在獄中。藍猛這麼做,自然不是玩耍或碰巧,他一定知道那天會發生大事,而且看來是預先知道庫錢會飛走。他是俸錢庫庫監,那天若在場,必定會被拘押。所以才會設法讓他哥去替他頂罪。而他自己則粘上假胡須,不但逍遙無事,還能公然與自己的嫂嫂做夫妻;其三,那個汪石來曆可疑,行事詭異,馮相公你自己也被他所害。出事前,汪石設計買通了十個巡卒,合夥讓藍猛欠了他三千貫賭債。這也應該不是偶然。”
“這麼看,藍猛和汪石似乎的確和左藏庫飛錢有關。汪石至少有五萬貫本錢,來曆也可疑。不過,那庫錢究竟是如何飛走,飛走後去了哪裏,卻不好解。”
“再神異,也是人做出來的事,隻要肯下氣力,一定能解得開。”“孫兄弟說的是,咱們都再想想,各自都盡力再去查找汪石的下落。”“好!”
馮賽騎馬回爛柯寺,剛拐過路口,卻見一輛平板牛車停在寺外,車上一個年輕後生捂著肚子吃力爬下牛車,竟是邱遷。
馮賽忙驅馬趕了過去:“阿遷,你這是……”邱遷一直皺著眉,捂著肚子,等那趕車人走開後,卻忽然直起身子笑起來:“姐夫,我沒事。對了,姐姐甥女她們找見了嗎?”馮賽搖了搖頭,邱遷臉上笑意頓時散去,眉頭重又皺起,片刻才又道:“姐夫,這幾天我查出來一件大事,咱們到沒人處說去……”馮賽引著邱遷走進爛柯寺後院,坐在石桌邊,邱遷才將化名潛入穀家銀鋪的經曆講了一遍。幸而今早他裝病,來的那個大夫是個庸醫,說他得了攪腸痧,恐怕難治。那管家聽了,怕麻煩,忙叫人趕著牛車,將邱遷送到了這裏。
馮賽聽後,吃了一驚。他和穀家銀鋪的主人穀坤來往已經多年,穀坤為人爽利,生意上從來不和人多計較。那銀鋪後院作坊,穀坤也曾帶馮賽進去過一回,替一個官員挑選銀器,邱遷說的吳銀匠,馮賽也見過。那後院雖大,要架熔爐造銅錢,卻遠遠不夠。而且在那裏鑄造假錢,也容易被人發覺。不過,他們半夜偷運銅錢,恐怕真是在傾銷假錢。
“馮寶和穀家銀鋪真有過生意往來?”他忙問。“嗯。是那個楚三官說的,他提到那樁生意時,遮遮掩掩,我再三問,都不肯說出究竟是什麼生意。應該是見不得人的生意。我再去試著問問。不過這和綁架姐姐甥女有什麼關聯沒有,我卻始終想不出來。”
“眼下還看不出什麼關聯,我們都再想想。你先趕緊回家去,嶽父嶽母幾天不見你,恐怕正在擔心。”
“好。我還打問出兩件事,一件是,三哥放了些錢在芳酩院的顧盼兒那裏,有幾百貫,說要幫顧盼兒贖妓籍。寒食前兩天,三哥還去和顧盼兒道過別。”
“哦?”“另一件是,這個月月初,三哥曾和一個官員在孫羊店會過麵,不知道那人是誰,姐夫你和孫羊店熟,可以去打問打問,說不準能問出些什麼。”“好,我這就去問……”馮賽剛要起身,心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頓時驚住。